此时太阳已经逐渐西下,橙色的残霞照在两人的后背,在泥泞的土路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影子。两个影子节奏一致地晃动,在这宁静的乡村像是黑白默片中的两个主角,不用言语也可以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丁以楠是觉得尴尬,霍执潇幼稚就算了,他竟然跟着自家老板一起发疯,这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
当初被选做班长之后,丁以楠从来不跟同学嬉笑打骂,就是怕不方便展开工作。后来上班也是一样,他时刻保持着社会人应有的严肃,只为给别人留下靠得住的印象。
结果现在倒好,他苦心经营三年的专业形象被毁于一旦,就因没忍住跟霍执潇打了个水仗。都说笨蛋是会传染的,看样子幼稚同样也会传染。
至于另一边的霍执潇,他倒像是折腾了大半天,这时候总算玩累了,懒洋洋地迈着步子,一副享受乡村氛围的模样。
不过就在这时,霍执潇突然停下脚步,眼看向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丁以楠跟着停下,很快就发现大树后面蜷缩着一个没精打采的小东西。
“这不是昨天咬我裤子的那条狗吗?”霍执潇说着朝小狗的方向走去,接着在它面前蹲下,戳了戳它的狗头,“你今天怎么不咬我了?”
这条小土狗浑身都是黄色,只有四个爪子的部位呈白色,像戴了四只手套一样,辨识度很高。
丁以楠打量了小狗一眼,对霍执潇道:“它生病了。”
小狗的四肢和腹部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巴,可见昨天的暴雨让它吃了不少苦头。农村里的土狗生命力顽强,但这条小狗也不过三四个月大,不可能经得起昨晚那样的风吹雨淋。
“生病?”霍执潇诧异了一瞬,他不太相信地戳了戳小狗,见它确实没反应,便又问丁以楠道,“他生了什么病?”
“感冒吧。”丁以楠道,“小狗子抵抗力弱,淋了雨很容易感冒。”
“这样。”霍执潇蹲着没动,像是仍旧不相信昨天那么生龙活虎的小狗今天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们走吧。”丁以楠看了看时间,催促霍执潇道,“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它自己造化了。”
霍执潇回头看向丁以楠:“你是说它会死?”
丁以楠没有否定:“感冒对小狗子来说是大病。”
霍执潇重新看向病恹恹的小狗,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丁以楠不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他只是比霍执潇看过了更多的现实。农村里的病狗就像游走在城市中的乞丐一样,想要救助也救助不完。如果施加过多的同理心,到头来只会让自己难受。
不过见霍执潇迟迟不肯离开,丁以楠多少还是能猜到他的想法——他不想不管这条小狗。
思想囿于现实的人不可能会创造出彩虹,说霍执潇异想天开也好,天马行空也好,总之他是个标准的浪漫主义者。
他的行为准则从来都是以当下的心情为标准,他不会考虑救下这条狗后,后续会面临哪些问题,是不是要对它终生负责,还是又把它放归田野让它自生自灭。
丁以楠又看了看时间,最后还是无奈地呼了口气,问霍执潇道:“要带它去县里的宠物医院吗?”
“可以。”霍执潇总算站起身,好像就在等丁以楠说这句话一样。然而明明想要救狗的人是他,他站起身后却给丁以楠腾出了位置,摆明了是这小狗太脏,他不想碰的意思。
丁以楠早已习惯了霍执潇这副大爷做派,他从身上掏出吹干了的手帕,裹住小狗的身子把它抱了起来。
县城里好在有一家宠物医院,尽管这家医院的环境又脏又差,空气中还飘荡着怪异的消毒水味,但有总比没有强。
医生给小狗测过肛温,又观察了一下它的症状,结果就如丁以楠猜测的那样,小狗是普通的感冒发烧。
“你们有时间给它喂药吗?”医生问。
“没有。”丁以楠斩钉截铁地回道,丝毫不给霍执潇发问的机会,免得又给自己找事,“直接给它挂水吧。”
要是爱护自家宠物的主人,多半会怕输液造成宠物的耐药性减弱。但丁以楠自然不会有这些顾虑,他只想小狗尽快好起来,别让霍执潇再在这事上花时间。
等小狗挂上水之后,霍执潇没有立即离开,又在旁边看了一阵。他一会儿戳戳狗头,一会儿玩玩尾巴,小狗子明显很不耐烦,但却又没力气应付他,只能嗷嗷叫了两声当做警告。
“丁助,”霍执潇抬起视线,眼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你取吧。”丁以楠随意道。
“叫长命百岁怎么样?”霍执潇道,“祝它早日康复。”
丁以楠抿了抿嘴唇,有些煞风景却实事求是地说道:“小狗子活不到那么久。”
霍执潇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悦,看丁以楠的眼就像在看一个不解风情的直男一样。他道:“这是祝福,既然它是三阳村的狗,就叫他三百岁吧。”
丁以楠识相地没再发表意见,本来在他的工作守则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老板高兴就好。
“三百岁。”霍执潇又摸了摸狗头,小狗的精力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张着嘴巴来驱赶霍执潇的手。
“你这么折腾它,”丁以楠忍不住道,“就不怕它好了之后咬你?”
“它怎么会咬爸爸?”霍执潇面不改色道,“三百岁是一条好狗。”
丁以楠从来都不知道霍执潇这么喜欢小动物,平时哪个同事生病了从不见他问候一下,在一条狗面前倒是自称起了爸爸。
这让丁以楠有些出乎意料,他一直以为霍执潇就只会关心自己。之前有一次霍勋生病住院,霍执潇甚至都没有去医院探望,就只是差使他去送了个果篮过去。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霍执潇并不是个没有温度的人,他只是温度有限,吝啬施与他人。
这时,霍执潇的声音倏地打断了丁以楠的思绪。
“三百岁。”霍执潇弯下腰,来到小狗的脑袋旁边,像是要跟它说悄悄话,但眼却看着丁以楠。
他的唇角挂着丁以楠熟悉的恶作剧微笑,只见他嘴唇微张,对小狗道:“叫他妈妈。”
丁助:……?
第15章 公事公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