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强忍住没将手抽出去,垂眸道:“妾省得。”
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朕这几日也想了许多,三郎既然无心储位,便随他去吧。”
他顿了顿道:“朕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当年阿兄未将储位让与我,我们一家人会不会过得自在些。”
说着说着,他有些昏昏欲睡,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皇后缓缓抽出手,扶他躺平,又替他掖了掖被角;“陛下安心睡吧。”
……
随随刚回到驿馆,桓煊便派了侍卫来询问,得知她全须全尾、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日后,随随启程离京,宫中没什么动静,皇帝只派了礼部和兵部的官员出城相送。车马驶出通化门,桓煊彻底放下心来,只要出得潼关,有大军护卫,便是朝中生变也影响不到她的安危。
然而他放心得太早。
三日后,他正趴在榻上盘算着养好了伤如何假死脱身,忽有内侍禀道:“殿下,萧将军的亲卫求见,说是有急事要亲自禀告殿下。”
桓煊心头一凛,不顾伤口,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立即请他进来。”
第109章 一百零九
桓煊顾不得换衣裳, 寝衣外披了件大氅便去了堂中。
来的是萧泠身边的亲卫,看着有几分面善,牙牌和过所已由高迈查验过。
那侍卫风尘满面, 脸色憔悴, 眉宇间满是忧色,显是因为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赶路。
桓煊的心便是一沉:“萧将军出什么事了?”
侍卫道:“回禀齐王下, 萧将军启程时便有些发热,但因她这阵子一直有些风寒未愈,随行的大夫诊过脉,脉象有些浮紧, 也只道是寻常风寒症候。萧将军便没放在心上,换了马车,饮了剂退热发汗的汤药便上路了。哪知道翌日到昭应驿,热度不降反升。萧将军便打算在驿馆歇息一日再动身, 好了半日, 可半夜里情况急转直下,不但高热不退, 人也开始昏沉起来。大夫再诊脉时发现脉象有异,竟似……”
他顿了顿, 色凝重:“殿下请恕小人斗胆,大夫诊出脉象似有中毒之象。仆等不敢擅作主张,好在天亮时大将军醒过来, 得知自己可能中毒, 便遣属下星夜兼程回长安禀告殿下。”
桓煊面沉似水,随行的大夫当然是医术人品都信得过的人,若非有几分确准,绥绥绝不会叫人来告诉他。
那侍卫又道:“大将军说此事关系重大, 处置不当恐怕于朝局不利,在长安她能相信的人只有殿下。”
桓煊目光微动,眼中似有痛苦之色:“孤知道了。”
顿了顿道;“萧将军可有怀疑的人?”
侍卫迟疑了一下道:“萧将军并不知道朝中有谁有理由向她下毒,不过她说从毒发症状来看,此人用的毒药和当年毒害故太子的很可能是同一种。殿下若是要查,可以从毒药的来源入手。她只清醒了片刻,只交代了这几句话便又昏睡过去了。”
桓煊的心脏骤然缩紧,以她的聪敏,未必不会怀疑下手的是皇后,或许只是因为顾虑他们母子关系,又怕万一怀疑错人,这才没有明说罢了。
如今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皇后当初那句“你还会来找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桓煊恨不得插上双翼,立即飞到绥绥身边,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当初长兄毒发到殡天只有短短数日,长安到昭应一来一回至少两日,他此时赶去看她对她毫无用处。
唯今之计,只有入宫去找皇后。
他只是想不通皇后将药下在哪里。
宫中一应膳食都由尚食局准备,膳食端上来前都有专人尝膳,若是食物中有毒,尝膳之人也会在差不多时候出现中毒症状,可那些人至今无恙。
皇后如何取得毒物他大致能猜到,当初淑妃“服毒自尽”,第一个赶到她宫中的便是皇后,要偷偷藏起一些毒药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但她不通医理,不懂药物,要巧妙地下毒,一定需要一个精通药理的帮手。
桓煊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人,尚药局的赵奉御常年为皇后请平安脉,很得她信赖,此人便精通药理,当初从陈王府密室中抄出的药物都送进了尚药局,若皇后真的找了他做帮手,即便没从淑妃宫中偷药,要取得毒物也不是难事。
桓煊思忖片刻,让内侍领那侍卫去用膳休息,叫来关六郎:“你带一队人马立即去昭应驿护卫萧将军。”
顿了顿道;“告诉萧将军身边那个姓田的侍卫统领,毒药未必下在饮食中,让大夫彻底检查萧将军日常接触的物件,尤其是宫中出来的,圣人和皇后的赐物,若在其中发现毒物,立即小心封存,快马送到本王这里来。”
说着将自己的玉牌递给他:“我还有事要办,不能去守着她,若是皇后宫中来人,不要让他们接近萧将军半步。”
关六郎色一凛:“属下遵命。”
桓煊又叫来宋九:“你带我的令牌去尚药局去找赵奉御,就说我得了急症,叫他立即来王府替我诊治,只要一找到人立即将他控制起来,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将他带到府中软禁起来。”
他不能确定赵医官是否参与此事,但若他真的参与其中,此时去找他说不定已来不及了。
宋九立即去办。
桓煊安排妥当,立即命人备车,自己折回房中换了身衣裳,便即带着亲卫往宫中去。
……
此时皇后正在皇帝的寝殿中。
皇帝自两日前病势忽然沉重,风寒变成了连续高热。
皇后衣不解带地在御榻边伺候了两天两夜。
皇帝的病情却不见起色,从昨日起,已是昏睡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少。
此时他刚从五六个时辰的昏睡中醒过来,只觉五脏六腑中似有火烧,嗓子眼里干得冒烟。
他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他使劲揉了揉,依稀看见床边坐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