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随不信,她始终认为桓烨的死因没那么简单,皇帝迫不及待地发落宠妃母子,除了他们确有反心之外,还为了替真正的罪魁祸首遮掩。
但是她追查了三年多,始终查不到半点线索,东宫的脉案、药方,所有知情者的供述,一切证据都指向贵妃母子。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这么执意找一个真相,究竟是为了真相还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那个清风朗月般的身影,一个转身就在天地间消失不见。
因此她才一定要做点什么。
直至今日。
她稳了稳心,平静道:“有什么线索?”
店主人道:“回禀大将军,故太子暴薨时,尚药局的王老医正赶去救治,然而为时已晚,毒性已侵入腑脏血脉,便是扁鹊再世也难救。随后王老医官便告老辞官,回去含饴弄孙,一年前病故了。”
随随蹙了蹙眉,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是王医官死的时候,那件事都过去两年多了,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是灭口。
店主人接着道:“此事原与尚药局没什么干系,那王老医官年逾古稀,两年后病故也不足为。不过与另一件事放在一处看,就有些古怪了。”
此人也不知是不是扮商贾扮久了,说话没了军中的干脆利落,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跟说书似的。
随随挑挑眉:“哪件事?”
店主人道:“故太子薨逝后,皇后娘娘伤心欲绝,执意要出家为亡子修冥福,天子便在后宫中为她修了座尼寺,让她带发修行。原先东宫的许多宫人都在这尼寺里出家,为故太子祈福。”
随随点点头,这些人却不是他们重点追查的对象,因为若是他们知道什么,下场便不是出家,而是直接丧命了。
“有什么不寻常的事?”随随问道。
“一年前,其中有两个宫人病死了。”店主人道。
随随立即明白过来:“和王医官差不多时候?”
店主人钦佩道:“大将军料事如。”
随随没理会他的恭维,接着道:“医官替太子诊治时,恰好是那两个宫人在旁伺候?”
店主人道是。
随随便明白了,一定是王医官当时说了什么,那两个宫人当时听见了,却不明白意思,两年后其中一人无意间说了出来被有心人知晓,才惨遭灭口。
那店主人接着道:“于是属下等便顺着这条线继续查,查到其中一个宫人与万安宫的一个内侍偷偷来往,那内侍两年前大赦,求了个恩典出宫回家乡去了。”
“我们的人在苏州找到他,本来也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她还真知道些事。”
随随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指甲将手心掐出了深深的印痕,她也没觉察出疼。
“他说什么?”她缓缓道,竭力不让声音颤抖。
“他说听那宫人说,当时王医官给故太子把脉,咕哝了一句‘咦,怎么不对'',”那店主人道,“他声音很轻很含糊,只有近旁两人听见了。”
随随眸光一暗:“只有这句话?”
店主人无奈:“只有这句话。”
什么不对?哪里不对?他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方才店主人才说,或许有眉目,也或许这丁点线索就此断绝。
然而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已至少令三人丧命。
随随思索片刻道:“继续查,查尚药局所有人、查王医官所有朋友亲眷,还有当初东宫那些侍从、属臣的近况,晋王府和齐王府的人。”
晋王便是当今太子。
店主人诧异地抬了抬眉毛:“齐王也查?”
随随点点头:“一起查。”
他们事发后已将齐王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但他那时在朝中势单力孤,就算有心也没法筹划这么大的事。
但凡事都可能有万一。
店主人皱着眉道:“这样大张旗鼓地查,只怕会打草惊蛇。”
随随笑道:“本来我也打算让你透点风声出去,有人睡不安稳,一定会做些什么。”
店主人立即明白过来,这便是要引蛇出洞。
时隔三年,有什么证据也都湮灭得差不多了,若是那人沉不住气做点什么,他们更容易发现端倪。
“属下遵命。”他行礼道。
随随点点头,道别店主人,将药盒和口脂盒袖入袖中,走下楼。
出得脂粉铺,被她支去买绣线的春条刚好也回来了,主仆俩往巷口走去。
春依譁条道:“时候尚早,娘子还想去哪里逛逛?”
随随想了想道:“方才听店伙说,东南曲有家胡人开的酒肆,有西凉葡萄酒和波斯三勒浆卖,咱们打两壶回去吧。”
春条颇有微词,斜乜她一眼道:“听店伙说?依奴婢看是娘子特地打听的吧。”
随随眨了眨眼睛,也不否认。
春条无法,只能跟着她往西市东南走。
找到那家酒肆,随随尝了四五种酒,最后打了一壶三勒浆,一壶吐蕃奶酒,主仆俩一人抱着一壶,往停在坊门外的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