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这个人。
他欺负自己。
她起身,跪坐在床上,想下床离开,然后换个地方躲起来,腰上却被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
她回头去看,只见苍白的少年轻轻环着她的腰,仰视着她,眼睛泛着细碎的光,好像快被抛弃的幼犬,“意意,不要走。”
看到这,寻意意觉得自己心里被柔软的尖刺刺了一下。
郦珩蓦地笑了起来,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意意,你果然永远喜欢我这个样子,像狗一样服服帖帖,对不对?”
寻意意没说话。
郦珩眼里阴暗,可是,听话的狗怎么能得到爱呢?
那只是高兴的时候逗逗你罢了,她永远不会爱你,即便你卑微、低声下气、绝对臣服。
她向来都是高高在上,冷眼旁观,好像在看一个演独角戏的小丑,看他癫狂错乱、日夜煎熬。
他浓烈的爱恨在她眼中都只是无聊的情绪,哪怕他的爱与恨都是因她而起。
阿忆或许该说是意意,她骨子里从来都是需要被顺从的,那是她从泥胎里带出来的本性。
郦珩深谙、且无比痛恨、却不得不利用这一点。
果然,她没有没推开他,反而一把将手掌贴到了他脸上,控诉一般道:“烫死了!”
他眼里湿漉漉的,尾巴轻轻卷住了她的脚踝,可怜兮兮道:“可是,我好疼,尾巴都是伤痕,不信你看。”
她轻哼了一句,将脚上的鞋子甩了下床,明珠在床下轻颤,鞋子东倒西歪,倒好像两个小儿女真的在圆房一般。
她纤细的手臂撑在身后,半身的嫁衣菖蒲花一样散开,底下钻出一抹白来,白嫩的脚轻轻踩着他的尾巴,好像在玩踩水坑的游戏。
“尾巴,为什么会受伤?”
他的尾巴顺势缠住了她的脚,与她四目相对,额头相抵。
这样近,阿忆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的汗珠,带着蒸腾的热气,弄得她脸颊也痒痒的。
“因为,犯了渎之罪而受到了惩罚,国的人用锋利的刀刃,在这里……”他引导她的指尖触碰鳞片下的伤痕,“一刀一刀剐过,就在伏台上,生生受了万道剐刑。”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寻意意却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凉意。
阿忆懵懂地摇了摇头,眼睛很黑很亮,好像闪动着怜惜的情绪,“听不懂,不过,龙龙尾巴这么漂亮,他们都是坏人。”
抱着她的少年身形一僵,忽然伸手来摸她的下颌,轻声又颇有些无可奈何道:“傻东西。”
她好像变得柔软了一些。
这句话哪怕是她无心说出来的,都让他的恨意瞬间消散,可能是因为太久太久没见到她了,所以恨也变得微不足道。
他甚至会生出一种迷茫来,他是不是真的曾经恨过她?
无所谓,反正那已经不重要。
他又道:“我不是龙龙,我是阿珩,也是你的相公。”
“相公?”她歪了歪头,顺势枕在他怀里,抚摸他尾巴的力度轻了不少,“什么叫相公?”
因为傻,她反而喜怒鲜明,越发坦然地接受了他。
哪怕她只见到他一眼。
“就是以后一直陪着你的人。”疼痛依旧存在,可是烈火般煎熬的情绪却平复下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笑得满足,“以后,还可以让你天天玩我的尾巴。”
阿忆笑了起来,小声道:“尾巴,我最喜欢尾巴!”
却见沈珩偏头看着自己,也许是他的目光温柔到有些让人难过,阿忆伸手来摸他的眼睫毛,跃跃欲试地遮住了,声音娇又甜,“阿珩,你好像要哭了,是不是很疼?”
带着温暖的手心轻轻覆盖在眼皮上,少年苍白的唇角勾了起来,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不疼。”
寻意意呼吸急促,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场景再次悄然发生变化。
假山嶙峋,池水上飘浮着一段碧色衣裙,藻荇一般浮动。
阿忆坠入了水中,脚踝被漆黑的地茎缠住了,脸色发白,乌黑的发丝像融在水里的墨,丝丝缕缕散开。
一个玉雪精致的小少年站在一块石头上,无措地抽噎着,“姨姨。”忽然听到一声呼唤,“瑜哥儿。”
沈瑜回头,看见阮月薇冰冷地盯着自己,“你站池塘边做什么,危险,快过来。”
沈瑜抽抽搭搭,“阿娘,姨姨掉进水里了,快救她!”
阮月薇将他拉了过来,眼睁睁看着阿忆被拖进池塘深处,池面恢复平静,眼里带笑,“什么姨姨,你看,池塘里哪里有人,瑜哥儿,你是做噩梦了。”
沈瑜不可置信地回头,只见池塘里确实空荡荡的,喃喃,“姨姨去哪里了?”
“她和珩哥儿在一起呢,还有你怎么天天加人家姨姨,她叫阿忆,是你堂哥的妻子,你该叫她嫂嫂。”
沈瑜撅起了嘴,“是姨姨自己这么让我叫的。”
寻意意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他叫的不是姨姨,而是意意,只是小孩子发音有些娇娇的,听起来像姨姨。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阿忆认真地对沈瑜小少年道:“我叫意意,不是回忆的忆,是一心一意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