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子的夫人来了!听说长得国色天香,风华绝代,那身段窈窕婀娜、肌肤赛雪吹弹可破,堪比九天玄女下凡,把范夫子迷得魂颠倒的。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从原来简单的一句话顷刻加上了一大段修饰词,仿佛怎样好看就怎样说。说到后来传进了韩夫子的耳朵里,他素来与范夫子不对盘,匆匆放了学子们下学,收拾好书卷直奔食锦楼。
书院的食堂是一座雕梁画栋的木质二层楼,红木牌匾上刻着食锦楼三个鎏金大字。
韩夫子来的时候一楼已经人满为患,他们作为教书先生可以直上二楼,享受不被外界打扰的闲暇时光。
但是现在,韩夫子略有点头疼的挤进人群之中,一身紫色长袍被挤得皱皱巴巴,好不容易挤到楼梯口,他压平袖袍上的褶子,心疼的都快滴出泪来。
这袍子花了他十两银子,今儿个头一次穿就变成了这幅模样,真是……
韩夫子瞧了一眼围在楼梯口一个劲往上张望的学子们,摇头叹气的上了二楼。
二楼靠窗有四张八仙桌,平日夫子们习惯各自用膳,嫌少交流,可今日,有一桌硬是坐的连个空隙都无。
韩夫子走近了,就听到教四书五经的张夫子摸着他少之可怜的青须,摇头晃脑的说道:
“在这寒山学院里,也就范夫子最得人缘,不仅学子们喜欢他,娶的夫人也如此的淑女端庄,叫人羡煞不已呐。”
一边教乐理的柳夫子,手指卷起耳边一缕乌发,兰花指一勾,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明艳娇媚的更胜普通女子姿容,此刻他妒忌的心肝儿都要炸裂了,却又不能表露情绪,只得僵硬的笑着附议:
“是啊,范夫人一来,瞧楼下那些雏儿兴奋地饭都不用吃了,光看范夫人就能看饱肚子。”
“柳燕,注意你的言辞,一会儿宋主院就要到了,好好管住你的嘴巴。”
训话人是教官场礼仪的马夫人马连衣,也是苏邢来之前书院里唯一一位女夫子,她年过半百,一生未嫁,听说年轻的时候是宫里的掌事嬷嬷,到了出宫的年纪,她本可以留在宫内继续往上升迁,但不知为何,她宁愿出宫来到寒山书院教学,也不愿再提往事。
马连衣不喜欢学子们叫她夫子,便改口喊了马夫人。她是学院里的老人了,就是宋主院看到她也得礼让三分,是以,柳夫子被马夫人出声训斥,脸色变得再难看,也不敢顶撞于她。
作为话题人物,苏邢与范卿坐在一块,安静聆听。
热腾腾的饭菜已经陆续上桌,没人动筷,她就只好干巴巴的看着。
范卿怕她坐不住,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苏邢趁机反手抓住他的手掌,五指嵌入他的手指缝里,与他十指交握。
范卿面上看不出什么,实则桌底动静不小,他急于挣脱她的束缚,可苏邢抓的紧实,扣住他的手指牢牢不放。
“范夫子,这位是……”
这时,韩夫子故作姗姗来迟的站在范卿面前,目光停住在他身侧,眼里是掩盖不了的惊艳。
范卿有些生气的看了苏邢一眼,苏邢怕他一会儿不与她说话,乖乖松了手。
“韩夫子,这位是我夫人,闺名苏姚,以后会在书院里长住。”
范卿起身温文有礼的介绍了苏邢,苏邢也跟着站起身来,朝韩夫子点头问好。
韩夫子局促的收回目光,嘴里呐呐的回道:“哦、哦,原来如此。”
“大伙怎么都挤到一桌去了?这么多桌子,就没人坐吗?”
慈祥忠厚的声音响起,坐在饭桌前的人闻声而立,一起转头看向来者。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白袍走了过来,他的眉毛与发色一致,胡须长的溜到了胸口,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
苏邢听到身边人齐声尊敬地喊他:“宋主院”。
宋主院名为宋冠霖,年过九旬,却精矍铄,满面红光。他大步走到桌前,众人纷纷让出座位,坐到隔壁桌去了。
本来一桌坐满了八人,现在只留下了她、范卿、宋主院和马夫人,一人坐一边,位置刚刚好。
宋主院坐下后一眼看到苏邢,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范卿是个有福之人。”
范卿忙为苏邢再作介绍,宋主院却朝他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刚对韩夫子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
范卿挺直背脊没再说什么,而是为宋主院倒了一杯热茶。
苏邢与他同时落座时,其他桌的饭菜皆已上齐。
宋主院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其他人才敢动筷,这文人吃饭行的是食不言寝不语,苏邢吃的是一个寂寞啊。
等用完午膳,宋主院拿起袖中白帕擦拭嘴角,再折叠整齐放入袖中。
苏邢见他行为考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两眼,引发了宋主院对她的注意。
他关切问候:“山里夜凉,如果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可以叫范卿陪你一同下山。”
苏邢笑容清雅,十分善解人意地回道:“范夫子应以教学为重,这些添置物什的事由我和我的丫鬟去做就行了。”
宋主院眼里有赞同之色,又问:“行礼是否已经安顿好了?”
“尚未完全整理好,下午我会花些时间好好的收拾。”
苏邢言语用词都带着恭敬地语气,左手边的马夫人听了心生好感。
她喜欢知礼数懂礼貌的人,范卿的夫人虽是商户之女,但这一身大家闺秀的风范,教养的挺好。
宋主院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苏邢一一回答,谈吐落落大方,卓尔不群。
一顿饭在几番询问下结束,苏邢与范卿回到住处,芸香已经把包袱里的物件拿出来放在了屋里。
若说之前屋子干净的不染尘灰,少了一丝人气,现在,才更像是一个家。
下午范卿还有两个堂课要上,苏邢窝在房里拿出衣柜里从未用过的厚褥子垫在床铺上,垫完了她又觉得这样不好,便把褥子给撤下了。
等到范卿下学回来,苏邢已经洗好一小盆新鲜草莓,端到他面前,百般讨好的拿给他吃。
第三百四十章初次同床共枕
晚膳可以不用去食堂,由贴身小厮拿了饭菜在屋里吃。
范卿的小厮苏邢认得,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听竹,是位相貌清秀的少年郎。
听竹白日里忙着其他事,所以没有出现在苏邢面前,到了晚膳时间,他端来了饭菜,清清冷冷的喊了她一声夫人,便退下了。
芸香看不惯他这幅冷淡模样,想与他好好说说,被苏邢拉住,这才免了口舌之争。
少年嘛,正值叛逆期,他主子不去说他,她又怎好给自己招惹麻烦。
芸香说她为了范卿自降身份,苏邢倒是无所谓,只要能得到范卿的喜爱,一个小厮而已,何必与他多计较?
饭桌上范卿只吃了一点就去批改文章了,独留苏邢一人,食不知味,只好唤来芸香把剩余的饭菜撤走。
书院的规矩是到了酉时就得吹灯就寝,她趁着时间还有富余,要芸香打桶水来沐浴更衣。
结果芸香里里外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木桶。
待她去询问范卿,范卿才慢悠悠的告诉她宿舍里没有洗浴的木桶,想要沐浴就得去澡堂子里洗。
书院多是男子,男子与男子一同沐浴是常有的事,可苏邢是女儿家,怎能和男子共同沐浴。
范卿等着看她因为无法沐浴而闹脾气,但他等了半会,苏邢竟不再提沐浴之事,转身去了里间卸妆梳发。
范卿是越发捉摸不透他的妻子,儿时不是挺有脾气的么,怎么长大了就变得那么懂事。
学子的文章翻了一页又一页,范卿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去里间告诉她沐浴的地点。
学院里当然不止一个澡堂,她不问他也不说,这反倒显得他小家子气。
范卿走到里间,就见他的妻子坐在梳妆台前,一头青丝如瀑宣泄而下,衬着削瘦挺直的脊背,看起来有种倔强的逞强和孤独感。
“卿哥哥。”
苏邢在泛黄的铜镜里看到范卿模糊的身影,轻声喊道。
范卿心头一震,自觉失态,想转头离去,可他的脚步还未踏出半步,就听到身后软绵的声音在低语着:
“我知道卿哥哥的意中人不是我。我不介意你想着她,我只介意……你没把我当作是你的妻子。”
范卿心乱如麻,急躁的走到她身后,解释道:“我没有想着她,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拜过堂,行过周公之礼。你是我范卿的结发妻,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苏邢得到想要的答案,趁胜追击的问:“那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
以范卿的口才无人能辩,可是现在,他却像个哑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对她冷淡了吗?他扪心自问。
他不过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罢了。
“卿哥哥,你可以抱抱我吗?”
苏邢不知何时已经起身面对面的看着他,三千青丝披散在腰间,身上没有一个饰品,却比白日里精心打扮的妆容更加美的惊心动魄。
范卿看着她白瓷般无暇的脸蛋,情不自禁地想要触摸她……
“卿哥哥……”
苏邢一声低唤,含了多少温柔缱绻。
范卿倏然缩回手,狼狈地背过身去。
“女子澡堂设在听雨阁的后面,今日晚了,不便叨扰马夫人,等明日你空暇之时去找她,她会带你去认路。我还有些文章没批改完,你先睡吧。”
范卿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里间,任是苏邢伸手挽留也触不到他翩然翻飞的衣角。
他就这样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了她的视野。
苏邢嘴角挂起苦笑,周公子演的人物可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怎得那么清心寡欲,无动于衷。
酉时到时,苏邢已经洗漱好躺在了床上。
里间的烛灯已灭,留着外间一缕昏黄的光照亮了范卿的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