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还不知道吧?”太子深吸了一口气,色极为难堪,“宸妃有孕,圣上已然封她为后了。”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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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是说宸妃……皇后有孕了?”
“姑父难道以为姑母会骗你么?”太子刚刚失态,现下想起来又有些懊悔,怎么一时在他面前失了储君稳重仪态,“这是长公主之言,孤也有些定不准的。”
樊将军微微吃惊,他们遵从王命出征至今也不过三月的工夫,圣上便先是纳了英国公的妹妹,如今又立了她做皇后,若是这苏氏生了一个公主倒也罢了,但若是皇子……那便是陛下的嫡长子,立嫡立长,恐怕太子的位置也不能保全。
太子本就不是陛下亲生,这先天就隔了一层,一旦有了亲生儿子,皇帝哪里会将皇位给英宗的庶子。
“陵阳也同我说过,圣上对皇后极为宠幸,陛下春秋鼎盛,皇后入宫有娠也不算是件难事。”
依照圣上对苏氏的这份恩宠,要是皇后不怀孕才有些说不过去,樊将军作为皇帝妹夫、驸马都尉,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过圣人求子未免也太急切了一些,宸妃入宫不过三月,封妃也不过两月,这才有了身孕就封后多少有些不妥,总该等到皇子落地,再说这些不迟。”
“姑父这话恐怕有失偏颇,圣上……倒也不是为了求子。”太子咽下堵在心头的一口浊气,“他早就有意立苏氏为后,这女子无身孕还有臣子能分说一二,可阿耶如今有了亲子,你瞧谁还敢多言?”
圣上哪里是为了叫儿子有个嫡出的身份才肯封后,分明是借口她有孕堵住群臣的嘴,好封他钟意的女子做皇后。
从前皇帝欲册封自己喜欢的女子为皇后,朝中的臣子还可以说是因为苏氏的出身存疑而联名上书,但现在那女子有了身孕,所涉及的就不再只有后位,还有国本之争乃至于陛下百年后的入太庙之争。
在礼法上来讲,这些要远比皇后的出身重要百倍。皇帝有亲子,就该传位给自己的孩子,这是天下共同承认的规矩,即便是太子无过被废,群臣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同皇帝争执。
圣人与太子的关系日渐微妙,之前反对还能说是出于为国之心,怕圣人为女子所迷,可这个时候反对圣人之子的亲生母亲做皇后,难免会被当成是太子一党。
“还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圣上就已经急不可耐到了这种地步。”太子苦笑道:“孤对圣人再尽心又有什么用处,终究是比不过皇后枕边吹风。”
天子重色轻子,这不是什么好话,樊将军也不敢接这一茬,他望向太子的眼有了些许变化,但口中还是安慰道:“殿下,若是皇后生的是位公主,东宫不过是添了位妹妹,您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一胎是女儿,下一胎谁又说得准,太子不甘心坐以待毙,他冷笑一声:“瞧陛下的情状,孤如今能不能坐在这太子位上还不一定呢!”
立后是第一步,下一步,恐怕圣上就要废了他给那个女人的孩子铺路了!
……
封后是在腊八日,天子携后谒太庙,共同祝祷。
苏笙戴了十二树花钗并两博鬓,身穿朱裹深青禕衣,纹五色晕翟,系青革带,并白玉双珮,金饰华章,在千秋殿受了册封。
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宸妃苏氏。乃英国公之妹,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
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
钦哉。
苏笙并没有在千秋殿逗留太久,她受封之后要同皇帝一起到太庙拜谒。
同天子一同谒庙,这是唯独皇后才可以享有的规格,她双手放在蔽膝上,端正地坐在车辇上,本来帝后应该是分别乘车,但圣上已经破格了不止一次两次,怕她初次有娠,路上身子不适,便坚持与皇后共乘一辇,群臣知道圣上近来心情上佳,也不愿意在年关这种时候忤逆皇帝,对圣上逾制之事只字不提,只道是帝后伉俪情深,传为一段佳话。
圣上半启了金辂的珠帘,叫微凉的风透了进来醒,让臣民看清楚车中所坐的帝后。
“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圣上谒庙的次数比皇后多得多,知道这一遭还是有点辛苦的,他瞧着苏笙面上有些白,便握着苏笙的手关切道:“你现在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想吐或者是身上难受,不许瞒着朕,太医们都随驾服侍,但凡有事,也可及时救治。”
或许是因为月份还小,苏笙现在也只是发困,偶尔觉得身上酸软,孕吐这种事情还从未有过,她见圣上这般小心仔细,比她身侧的女官还能絮叨,不觉莞尔,“圣上,您这是在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玉瓷做的人,稍微碰一碰就碎了,你瞧民间农妇,哪个不是怀了孕还要做活的,我瞧你才该少操一些心,这几日你忙碌得很,别生了白发。”
她诊出有孕之后的第二日,圣上就已经叫中书省在商议册立皇后的诏书和宣读诏书的正副使人选,几位宰执听说宸妃有了身孕都震惊不已,有那亲厚东宫的虽上书劝说皇帝不要操之过急,苏氏仅仅有孕,不该以此封后,总该等到皇子落地再行封赏,但圣上却有其他的话来搪塞人。
“昔者帝乙立后,王后生三子,独以帝辛为嫡出,帝乙欲立微启子为储君,却因是王后为妃妾时所生,便不能成行,成汤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朕与中宫日后若再有子嗣,卿等以为朕该如何权衡?”
帝乙是商纣王之父,因为王后的三个儿子之中只有帝辛才是封后之后出生的,有妻之子不能立妾之子,因此立了他做太子,而后商朝覆灭。
但圣上并非商朝之君,古人的礼法已经作废,管不到他的头上,宸妃就算是生了皇子再晋封,大臣们也是认同其为圣上嫡出长子。
然而皇帝这话已经对废除太子的心思不加掩饰,宰执们默然一片,却也没有敢劝阻的,圣上盛年得子对于整个国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最终还是将诏书发往门下,昭告天下,恩赦关中三年赋税,除杀人、奸女的囚徒之外,其余有罪者均罪减一等。
“太医说你身子还不算十分安康,朕如何能不留心?”圣上被她顶撞了也没有生气,只是抚过她的面颊,稍有些自责:“本不该劳动你来谒庙,但是朕想唯独元后册封礼可以与朕同乘谒庙,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排场,怎好省去,还是得劳累你走这一遭。”
太医院使之前知道皇后有月事,女子有孕与来红前后都可能出现滑脉,加上月份又小,因此请脉的太医虽然诊出了预兆也不敢确认,生怕说得不对反而叫圣上与宸妃失望,但苏笙之前因为游乐落红,又与圣上夜间行过几次房,院使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这一胎安稳,这些时日都是请她卧床安胎,苏笙躺得人都要酥了。
皇帝愿想着翻修椒房殿,好好拾掇一番再叫她入住,但是工部又说旧殿翻新所用的朱砂水银恐于皇嗣不利,便还在千秋殿暂且住着,等到正式生产过后,椒房殿也完工有一段日期,再请皇后搬入椒房殿不迟。
“成日在千秋殿里躺着又有什么意思,我情愿出来同您走一走。”苏笙顶着略显沉重的凤冠,侧身对圣上露出浅笑,“陛下,您能这样待我,已经教我很是欢喜了。”
不知道是因为长安的冬日本就不冷,还是她心境的缘故,苏笙竟也不觉得累。
她原来也曾挣扎过,自己这样的身份同皇帝在一处,或许日后顶天能像姑母那样做一个贵妃,经历了盛宠时的荣耀,而后就要像后宫中大多数的女子那样红颜未老恩先断,她甚至不敢奢望成为他的妻子,那个能够同他并肩的位置。
可是圣上非但与她有了孩子,还封她做皇后,苏笙喜欢皇后这个位置,这个位置能叫她的孩子成为天子嫡出,也能让她正大光明地走到人前,成为他的小君。
她侧身浅笑,仿佛是芙蓉花不胜风的娇羞,圣上握紧了她的手,注视着她的面容,天子冕冠的十二玉旈微微摇晃,“朕从前就说过要立你为后的,又怎么会诓你,等你有了皇子,朕便立他为太子,放在太极殿亲自教导。”
文皇帝当年也是这样亲自抚养孝皇帝的,十三岁就叫他监国,参与军机要务,圣上当年被祖父母养在膝下,孝皇帝诸子女之中也只有陵阳是一出生就被父母亲养在太极殿的,他如今是中年得子,也愿意将孩子养在自己的身边。
“万一不是皇子怎么办?”苏笙笑着嗔他道:“合着若是个公主,您就要丢给我自己养着了?”
圣上爱极了她这般的女儿情态,几乎想去亲一亲那带着笑意的眼睛,奈何又要顾着礼法典仪,只能借了袍袖遮挡与她私下握手亲近,“怎么会,公主的话朕也放在太极殿,只是上朝的时候却顾不到,还得劳烦朕的皇后。”
这一胎是男是女虽然也很要紧,但圣上要立她为后的这一桩心愿已经了了,他们有的是时间再生育皇太子。
他说起“朕的皇后”时,苏笙几乎要忍不住唇边的笑意,“没个正经,您还是至尊呢,叫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朕是你的丈夫,夫妻之间要什么正经?”
她前三个月都不能侍寝,圣上如今也得重新清心寡欲,但口中却还是不饶她的,“朕要是正经,阿笙岂能这么快就有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