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孤鸿惊醒时,雨打窗棂,松涛翻浪之声犹然入耳。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惊醒——明明不是噩梦,她也不会恐惧,更不会逃避那段往事,究竟是什麽让她被动地逃离了那个梦境?她直挺挺地躺着,放空了一会儿思绪,终究还是坐了起来,搁下了这个问题。
经此一梦,她已无了睡意,唤了倚天过来点了灯,继续翻看从中原传来的情报,顺口问道:「还有多久才到会稽?」
「按照现在的行船速度,三日後便会到达。」倚天仍是伫立在灯影处,恭敬而乖顺。
「已经按我吩咐的,给那些人传消息了吗?」
「是,而且已经陆续收到回信的。这里有两封,请主上过目。」倚天微微俯身,将两封信双手呈上。洛孤鸿点了点头,拿过了信件,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划过他的掌心,让他心下一跳。
「主上……」倚天迟疑着,不知自己开口是否逾越,「主上应当注意身体,这般晚了,不如先好好休息,待到明间一早再看?」
「我无碍。」洛孤鸿拄着头,目光不曾离开信笺上的字,「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了。你下去休息罢。」
「主上近些日子多操劳忙碌,不如……不如属下去做一些药膳,为主上稍作调理。」末了他瞥见洛孤鸿偷过来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是上次沈医师留下来的方子。」
洛孤鸿沉默了片刻。
倚天低下了头去,正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时,忽然听她轻笑一声,将手中看完的信笺扔在案上,道:「也好。很久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这两天都是傀儡在忙这些,做的东西没一点人情味儿,不如你做得好。」
少年人心下欣喜,面上却压着色:「属下这就去做。」
「倚天。」洛孤鸿叫住他,「这船上就我们两个,你陪了我九年,当年挺有野性的一个孩子,怎麽如今反倒愈发拘谨了?」
倚天如今年方十七,仍有几分少年心性,却早也比先前多了太多心事。
「从前是属下不懂事。」
她拢了衣服起身,朝这边走来。少年听见了,心下一慌,连忙转身避开,却不妨被她按住了肩膀,於是僵硬地被她扳过身来,和她对视。
这是自他懂事之後,第一次这麽看她。
「长高了。」
她道。
「你以前也是个沉稳的孩子。只不过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野狼的幼崽。」
倚天眉心一跳。
她的眼光一向毒辣又精准,总能看出一些东西,总能抢占先机,让自己多一点获胜的筹码。
「所以我把你带了回来。武功和机关术,我都想尽了办法教你,你的剑法,我替你请了『霜雪剑』的传人来教你。」洛孤鸿抚上他的面颊,指尖冰冷,让他想伸出手去,好好地给她暖一下,「可是你这一年是怎麽了?你当年的倔强劲哪去了?你看看你现在……一条败犬似的,像个什麽样子。」
也许是烛火太过迷离,也许是眼前的人太过虚幻。倚天看着她的眼睛,鬼使差地,说出了那句他以为他永远不会说出的话——
「驯服野狼……本来不就是你想要的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