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资深游荡者亚林坐在铺着羊毛毯的车厢软座上,右手伸进钱袋里,凭着手指的敏锐触感,清点着里面的银币,自觉相较于自己领取的委托任务,总数似乎超出一倍以上,心里不由地暗暗吃惊。
“橡叶骑士真的很慷慨!与传闻中锱铢必较,屡次借故克扣委托报酬,被人暗地里咒骂的糟糕形象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裹牛皮的铁质车轮碾过冻硬成浅沟的车辙里的冰渣,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亚林看也不看对面和身边的游荡者同伴,接连多日在荒野里活动的疲惫,一股脑地涌上来,他立即感受到发自骨子里的倦意,慢慢地闭上眼睛,头一歪,靠在软软的车厢内壁上,进入非常容易醒过来的浅眠中。
放这些游荡者离开,而不是将他们强行挽留下来,橡叶骑士隆格里亚想地比小儿子远多了。毕竟,冬防兽灾不会就在今年结束,他必须在佣兵界保留自己的好口碑,而不是把这些信任他的佣兵们坑在骑士领里。
与此同时,杜利安.橡叶褪去圣光牧师的白袍,以自己的本来身份,把守着南北纵横、长达十多里的冰封城墙的一段,差不多有里许的城墙区域。
在这片属于自己完全支配的地盘上,归信于光辉之主的五百多领民,就是杜利安.橡叶的根本和直属部下。与其他老将相比,就是橡叶骑士还是某著名佣兵团第一副团长的老伙计,他在脚下这一段三五日成形的冰封城墙上动了许多手脚。
最初的改变,就是将原本凹凸不平的墙面,趁着滴水成冰的夜晚,通过补充浇水的手段,修整地格外光滑,甚至还相当阴险地在外墙墙面上嵌进许多锋利的刀片。
其次是在彻底封冻的跃马河上取冰,埋下一个个“圣手雷”,准备用来暗算兽灾中必然出现的擅长邪术的黑暗之民或亵渎图腾兽,其中也混进去领地直属橡叶骑士的炼金师推陈出新制造的强酸手雷、发烟手雷等等,在拥挤的手群里发挥不小作用的炼金物。
最后是利用跃马河取出的冰块,在供两辆四轮马车并排奔走的城墙后面,建造一座座四十尺高低不等的箭塔,上面除了擅长速射、重箭的精英箭手,还有一座半固定的弩炮,射出的箭矢,干脆就是领地民兵的标枪和长矛。
“克敌制胜的战争,最高明的是利用大自然的无匹威力。凛冬时节,北极寒潮轰然南下,借东风肯定是借不到的。筑堤坝积蓄大量河水,一招崩溃堤坝,人为制造一场洪水,能把成千上万头野兽组成的兽群攻城瞬息间摧毁。可惜,跃马河冰封彻冻,这种速胜的法子肯定是用不上了,破坏力紧随其后的却是用……”
杜利安.橡叶在掌心里写了一串通用语字符,将秘密轻轻地握拳藏在掌心,然后摆出一副特意考校领民信徒的姿势。
原本对兽灾即将爆发而惴惴不安,心情格外紧张的圣光信徒们,都被杜利安.橡叶的话分散了注意力,情绪不仅稳定下来,还好心大涨地纷纷压低声音商讨着答案。
有些聪明人已经从“牧师阁下”的提示里,猜出了大致的方向,甚至得到了正确的答案,可是大部分领民还是懵懵懂懂,真的不知道杜利安.橡叶所说的克敌制胜的秘密。
就在这时,摆脱拐杖后已经可以正常行走的橡叶骑士的嫡长子,朱利亚.橡叶悄然出现在兄弟的身边,他似乎听到了刚才“牧师阁下”说过的那番话,眼睛一亮,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也在自己的掌心写了下来。
“居里,你不会介意我也搀和进来吧?”
圣光牧师哑然失笑,轻轻地摆摆头:“当然不会!我可是乐意之至。”
朱利亚.橡叶笑着朝弟弟伸出握拳的左手,笑道:“不如我们所有人都把自己的答案当众展现出来,看看到底有几个人猜到了真相?”
在场的圣光信徒们,没有得到杜利安.橡叶的允许,可不会跟着其他人的节奏走,眼睛都巴巴地看着“牧师阁下”,根本没有人起哄,也不会有人出头。
杜利安.橡叶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笑了,橡叶骑士的嫡长子的心里则微微吃惊,对弟弟手下的这些圣光信徒,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杜利安.橡叶没有让兄长难堪,也不想看到现场的气氛冷却下来,毫不迟疑地举起自己的左手,缓缓地依次摊开五指,露出掌心的那一串通用语字串。
“火攻!”
第二十五章 魔狼咆哮
“嗷……嗷……嗷呜”
无尽荒野的深处,一头皮毛漆黑如墨的恶狼领主昂首发出总攻的咆哮,露出脖子下方锁骨部位的一张遍布血色冰裂状魔纹的狞恶鬼脸。
只见这张脸咧嘴一笑,嘴角开裂到耳根处,毒蛇般的舌头,不断吐出堪比深渊语的污言秽语,刺激着荒野里的凶禽猛兽,让它们凶性大发,狂态毕露。
可惜的是,荒野边缘地带的兽穴禽巢,绝大多数被昏睡药剂拽进冬眠的美梦中,生命特征降到了冰点,哪怕是这位荒野狼族领主的命令,也无法将它们鞭策醒来。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非常可笑的一幕,与橡叶骑士领隔河相望的广袤荒野,竟然只有寥寥无几的飞禽走兽聚集过来,甚至无法形成具有威胁的兽群。
橡叶骑士隆格里亚双手拄剑站在冰墙上,深邃的眼扫视着低空盘旋的几只凶禽,唯有闪电隼的清唳声引起他的注意,不过这几头小家伙仅仅对领地民兵具有一点威胁,三五成阵的枪盾手都能联手防御,甚至将其绞杀当场,就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目光转向稀稀落落的野兽们。
几十头云豹、猞猁、狞猫、肿骨鹿,大多是体量中等,骨骼丝毫不见异常,恐怕连一头凶暴化的野兽都没有。
橡叶骑士隆格里亚的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侧头望着小儿子把守的那一段城墙,对他提议在无尽荒野边缘地带的反制措施竟然有如此惊人的效果,满意地微微一笑,投去赞赏的一瞥。
恶狼领主凭着【自然视野】眺望着被人类刽子手占据的“故土家园”,竟然没有出现任何血光绽现的迹象,不由地恼羞成怒起来,可是它也注意到荒野边缘地带的凶禽猛兽并未全部出现,甚至无法形成大规模的兽群。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边缘地带明明有大量的禽兽,可是它们为什么迟迟没有回应冬季战役的命令号角?难道那些可恶的家伙背弃了荒野盟约,选择和人类讲和?”
恶狼领主的猜想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一开始就出现偏差,后面的推断只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出现了完全相反的结论。
还是与其融合的【黑暗之魂】明理懂事,“智慧之火”奥尔森.本是北境人类的没落贵族,为了振兴家业却选择接受禁忌的黑魔法知识,主动走上堕落之路,由于其行事过于狠辣歹毒,最终被银月法师团发现,不得不选择自我放逐,在无尽荒野里成为黑暗流浪者。
在灵魂过渡领域开辟出邪恶分枝的“智慧之火”,察觉到自己的寿命即将终结,主动舍弃了被负能量侵蚀地千疮百孔的腐朽身体,占据了一头狡猾奸诈的座狼的野兽之躯。
可惜的是,这头恶狼的意志极端坚定,竟然连奥尔森.本的两手得意之技“侵蚀”、“占据”都无法占据上风,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榭寄生之术”。
“智慧之火”附着在恶狼灵魂之上,并通过控制改造它的声带,将自己的存在以“异界咒缚誓约”的方式,成为“腐囊鬼面”式的寄生体,推动宿主晋阶成恶狼领主,以水涨船高的双赢模式,一步步地令自己进化成“魔法吟唱者”。
于是,恶狼领主既拥有强壮无比的凶暴化身躯,统领荒野狼族的权柄,还精通各种诡莫名的“魔法”,皮毛散发出硫磺的味道,已经有半炼狱化生物的趋势。
即便在无尽荒野的“自然议会”上,恶狼领主也拥有一席之地,与食人魔英雄潘森、地精大贤者欧克、狗头人之王汪汪等各大部族的首领平起平坐,也算得上是一个异数了,毕竟他的身后不仅是各支亚种狼族,还有同是被人类放逐的黑暗之民。
当魔狼的咆哮再次响彻荒野,被刺激到失去理智的十几只猛禽、几十头发狂的野兽,快速地掠过号称“飞鸟不过、野兽不渡”的跃马河,悍然冲向冰封之墙。
橡叶骑士隆格里亚看到这一幕,脸上嫌弃的色都掩饰不住了,连眼皮都没有夹它们一下,嗤笑道:“啧……这份量,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话音未落,冰封城墙上只接受短期训练的两队二十名民兵级弓手,几乎同时弯弓搭箭,劲道用足,弓弦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还没等到民兵队长的一声令下,就有人忍不住松开了铁扳指护住的拇指,食中二指夹住的箭矢呼地一下就没影了,原本柔顺的鹰羽花翎刮过指缝,硬地就像未开锋的刀片。
十几只猛禽多数没有应对人类弓兵的经验,俯冲姿势下暴露出的胸腹要害部位,被三三两两交错而至的箭矢捡漏似的击中,伤口部位的剧痛导致肌肉痉挛,年轻的猛禽们失去了对翅膀的掌控,发出凄厉惨绝的哀鸣,有如一团冰雹狠狠地撞在冰封城墙上。
“吧唧”声声不断,猛禽接连撞在铜墙铁壁上,身躯被惯性驱使着压成肉饼,超过皮毛韧性,血浆肉糜四射炸开,在城墙接触点上,用自己的生命涂上一抹血色痕迹,残翎碎羽嘭地一声炸开,纷纷扬扬地落下,一部分黏连着浓稠的血浆,永远地冻凝在墙面上。
至于几十头撒腿狂奔的野兽,有几头倒霉蛋的爪子抓地力不够,在异常光滑的封冻到底的跃马河冰面上摔地四仰八叉,亦或者变成滚地葫芦,碰地头破血流,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刚刚喘过一口气来,就被早就城墙上盯着它们的民兵,用劲道十足的投矛贯穿了身躯。
其它安然越过跃马河的野兽,却因为奔跑时队形散开,且散地太开的缘故,成了一条异常松散的散兵线,哪怕幸运地躲过箭矢、投矛的攒射,在无法翻越的冰封城墙下,还是被落石滚木当场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