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没有传出半点回应。
秋洛眉心一跳,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他用力扭动门把手,本以为要很大力气才能打开,没想到林尽染压根没锁门,一拧就开了。
秋洛一进门,就看见林尽染躺在单人浴缸里,半个脑袋几乎淹没到洗澡水里。
他一惊,立刻冲到浴缸边,拽着对方的胳膊把人拖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林尽染,醒醒!”
洗澡水早已冷透,林尽染全身皮肤冷得像是裹了一层薄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突地一个激灵,清醒了。
林尽染猛地从浴缸里坐起来,水花溅了秋洛一头一脸:“我睡着了?”
秋洛没好气地抹把脸:“你这都能睡着?我还以为你是昏过去了呢!我的膀胱要是能再支撑久点,明天你就要成学校最大的笑话了,被自己的洗澡水淹死在浴缸!”
他话音刚落,视线掠过林尽染光溜溜的身体,最后猛地停留在他胸口好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上,最长一道长达十几厘米,从左肩斜跨左胸,也不知道当时缝了多少针。
歪歪扭扭的疤痕像条难看的蜈蚣,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能看见清晰的痕迹,可见当时的危险,长拢的肉和健康的皮肤颜色泾渭分明。
“你这是……”
林尽染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裸着的,脸色蓦地一变,他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害羞遮住下半身,反而第一时间侧过身,挡住了胸口的疤痕。
“别看了。”林尽染闷闷地道,视线盯住了浴缸边缘颤巍巍滚落的水珠,“难看……”
秋洛突地联想到今天在鬼屋,他反常的状况,满身暴戾地差点把人打死。
那投影在墙壁上的剧情,黑衣人就是用刀不断折磨城堡的公主,最后一刀捅进了她的心脏。
秋洛匆匆转身,心里腾起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身后传来水声和衣料摩擦声,林尽染连身体都没擦干,逃似的跑出了浴室。
秋洛出来时,窗台映着一道孤零零的影子,他无声推开阳台的门,林尽染正倚在青灰色的铁栏杆上,夜幕星辰闪烁,却没有一颗落在他眼底。
他脸上没有悲春伤秋的表情,眼深邃,沉默地凝视着虚空里的什么东西。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秋洛眨眨眼:“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呢。”
“其实我都快忘记了的,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林尽染的声音轻飘飘的,秋洛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
“我七岁那年曾被人绑架过,绑匪绑了我却不要赎金,只提出一个要求,要我爸单独去见他。”
秋洛皱起眉头:“跟你家有仇?”
林尽染不确定地点点头:“是的,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深仇大恨,我身上的伤口,都是他为了泄恨,拿刀划的……”
“当时我一直在祈祷,有人来救我就好了,随便什么人都好。”
秋洛心里一沉:“那你爸去了吗?”
林尽染低低笑了一声,双手抓紧了栏杆,指尖用力地泛白:“他没有。”
“那天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地上都是血,身上很疼,我一直等到天黑,我爸也没有来救我,因为他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要主持,他也没有报警,因为传出去,会影响他的声誉。”
“最后,他只派了一个秘书带着钱过去,放下钱就走了,绑匪没有达到目的,当然不肯放了我。”
秋洛陷入片刻的沉默,他很难想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父亲:“那你是怎么得救的?”
林尽染胳膊肘撑在栏杆上,食指抵住太阳穴,好久,才沉沉地道:“哨子……”
秋洛一呆:“什么?”
林尽染眼缥缈:远眺着漆黑的夜幕:
“当时我听见了哨子的声音,绑匪误以为是有人找到了我,于是他要带着我转移,他以为我是小孩子轻视我,却不知我的力气其实很大,上车的那一刻,我用力踢中了他的……”
秋洛舒展开眉宇:“然后你就跑了?”
“不。”林尽染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映衬着远方霓虹的微光,时明时灭,宛如垂死的星子,“我本可以跑,但我没有,我抢过了他的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秋洛噤了声,沉着眼望着他。
“后来我也不知道了,我被人找到的时候满脸是血,既不哭也不喊,痛感好像被麻痹了,再往后,我就被送去了国外疗养。”
林尽染嘲弄地牵起嘴角:“听说那个人没有死,被关进了牢里,我知道以后只觉得很遗憾,如果放在现在,我一定不会给他喘气的机会。”
秋洛听到前半句时暗暗松了口气,后半截时心里又开始发沉。
林尽染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表情,忽而一笑,笑意寡淡:“我开玩笑而已,你还真信吗?”
秋洛扯了扯嘴角,哪里好笑了?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跟你爸不对付?”
林尽染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小的时候,我总是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他才不喜欢我,那时我终于懂了,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不被任何人期待,根本无关痛痒。他还有别的孩子,或许没有我的存在,他会更高兴。”
秋洛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笨嘴拙舌的一天,绞尽脑汁也找不出话题安慰他。
最后只憋出一句话:“才不是那样!”
秋洛想了想,诚恳地道:“你除了老是板着一张脸,脾气臭,死鸭子嘴硬,古文很烂还爱装酷之外,还是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