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过来,“我”正站在镜子前打量镜中的那个“我”。
这样看起来,“我”和那个人更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每天需要在八点出门,下楼左转经过叁个路口后右转进入工作的房间,在那里,系统会告诉“我”接下来的行程。中午十二点十五分,“我”到食堂吃午饭时,可以见到另一个“我”。
从“我”开始思考“我”是谁的时候,另一个“我”就已经出现了。
同样的脸、同样的外形,同样按照系统的指令行事,除去编号,找不出“我”与他的区别。
那不是“我”又能是谁?
可若他是“我”,“我”又是谁?
为什么会有“我”这个词的存在?它的定义到底是什么?物质的肉体?存在的意义?独立的思考?如果这些可以将“我”定义,那么,连肉体都被系统控制的我们真的拥有自我,而不是系统的一部分吗?
生命真的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意义?那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不可以再想了,要在被发现前停止思考,“我”不是“我”,他不是“我”,自我这个词没有意义,没有意义!
“我”挥拳砸向镜子,破碎的玻璃割裂镜中的“我”的脸,血丝密布的双眼暴露了“我”的罪。
思考罪。
混沌摆的运动持续不殆,钢球的碰撞声让“我”逐渐冷静下来。“我”找出医药箱包扎好手掌上的伤口,将从地下教会交换来的匕首揣进怀中,在系统的警告声中出了门。
要恢复正常,就要抹消罪孽的源头。
“我”要去杀死“我”。
根据系统的设置,今天是阴天,天色阴霾暗沉,空气中带着令人不适的湿气。“我”看见那个自称穆恩的女人又在暗地里派发写有教义的纸条,尽管所有人都遵循系统的指令前行,没有理会她。
她应当也看见了“我”,只是谁也没有上前交谈的打算,因为在系统的设置中,寒暄不属于今日行程的一部分。
更重要的是,这里人多眼杂。
“我”和她擦肩而过。
到达岗位后,系统下达了新的指令,告诉“我”今日的行程。
行程表一如既往地细致精确,机械人声反复提醒着戒律和禁忌。“我”听着其中对“思考罪”的陈述,开始了对智能系统的修改。
想要修改掌控着整个社会的人工智能系统不是件简单的事,但若只是欺骗浩瀚数据中只属于自己的一小部分,对每日做着程序维护工作的“我”来说易如反掌,这也正是“我”用来交换属于违禁物的匕首的筹码。
说起来,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并不少,否则在找到“我”以前那个地下教会靠什么摆脱系统的监控?
但“我”对那些素未谋面的罪犯毫无兴趣。
“我”只想回到正轨,洗清“思考罪”。
午饭时另一个“我”准时出现在了食堂。每个人地位置都是固定的,他背对着“我”,没有注意到“我”的窥视,不会发现这世上有一个和他有着相同外貌的人,自然不会犯下“思考罪”。
他一无所知,愚昧麻木,但比“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