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恕终于坐不住了:“嫂嫂,我去找药房掌柜的,能借些银子是一些,实在不行,我找师父借点药。”
刘氏的眼里一下迸出光,惊喜道:“你能找到药来?真的吗?”
“只能试试。”其实他之前已经找过药房,但是药材实在珍贵,被拒绝了。此次再去,周恕打算预支半年的工钱,附带白给他们做一年的工,看掌柜的能不能通融一下。
可是周恕晚上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两手空空,明显是没成功。
刘氏眼里的光一下就灭了,不过她也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温言软语地劝他:“没事,总能想到办法的。”
她把饭菜端上来,出人意料地的丰盛,笑道:“弟弟累了吧,快吃饭吧。”
她舀了白生生的一碗饭,又夹了足足几筷子的肉,端到周恕面前。
周恕迟疑一下:“嫂嫂不吃吗?”
刘氏笑得有些异样:“嫂嫂不饿。”
吃了几口,他很快失去意识,再醒来,就是在漆黑的净身房了。
那一夜,身体上的痛苦远远不及精上的。
被亲人抛弃背叛,从此是个残缺之人的自我认知,像毒药一样侵蚀着他,让他无法呼吸,无数次想要死在那个漆黑的夜里,他恨不能化身厉鬼,把对他做了这些事的人通通脖子拧断。
从此,他不是周恕,他变成了“小周子”。一个从身到心都残缺的人。一个披着人皮的,苟且而生的怪东西。
可尽管这样,哥哥是他仅剩的亲人,小宝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而嫂嫂,若是换了他,为了自己的孩子说不定也会做出和嫂嫂一样的事情来,他也无法去责怪她。
他只能自我唾弃,但残酷的宫中生活让他连自怜自艾都没有空隙。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做的是最脏最累的事,动辄被打骂,月银还要交一半给上面的管事公公……然后,直到现在。
现在的他,总算是从最底层的泥沼里爬出来了,也习惯了麻木,每日机械地过活,强烈的仇恨和自我厌弃都埋藏了深处,面容冷然,没有半分波动。
清明归家,他本以为面对兄嫂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然而事实上什么都没有,他只是觉得心情淡得像一杯水,有些乏味。
走到熟悉的街上,他买了米面,又准备好给小侄子的金锁,以全了探望亲人的礼节,真是怪,他还有闲情去想这些。在布店门口听见兄嫂的欢笑声时,他也很平静,好像有另一个人透过他自己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幅假模假样的兄弟和睦景象。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再也不会回这个鬼地方了,干脆就当成永诀,一旦成为永诀,也没必要惦记或者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