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素色的衣裳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病恹恹的书卷气息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池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多日里所有郁结的痛苦实在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她不知道那些还有谁能说,偌大的皇女府里,只剩下这一处
还是干净的。
池汐站在门口看了许久,都不敢上前一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惧怕什么,心里面压着的那块石头沉甸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一如那阴
沉沉的天气一样。
倒是顾亦尘先看见了她。
男人明显的愣了一下,那只握着书卷的手暗暗收紧,微微低垂下了眉眼,“殿下。”
他被关在这一小片院子里,对于外面的局势一概不知,但先帝驾崩这种大事,他想不知道也难。站在门口的女孩依旧漂亮,却兀自散发着
一种颓丧,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怜。
这样的想法一出,顾亦尘自己都有些愕然,用这样一个词汇去形容一个将会登基的皇女,似乎有些可笑。
顾亦尘不知道怎样去形容他的心情,又喜又悲的掺杂在一起,打翻了调味瓶一样五味陈杂,只有隐隐作痛的膝盖还能让他留有一些清醒。
女孩对他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浓浓的倦色,她坐着顾亦尘身边的椅子上,声音很轻很轻,“陪我坐一会吧,就一会。”
顾亦尘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书。
他认识她也算是许多年,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落寞的色,那些想问的问题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只能轻轻拿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茶。
浅绿色的液体蒸腾着热气,有些细小的茶末浮起沉下,摇摇晃晃的在清澈的茶水中转圈。
池汐看着那茶,忽然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唯独只喝碧螺春这一种茶?”
顾亦尘执起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口,思绪良久后才轻声回答,“碧螺春,香气浓郁,入口甘甜,比起微苦的大红袍和雨前龙井,它的
口感更柔和些。殿下自幼喜爱甜食,有时心中烦躁,甜食倒最适合安抚情绪,自然有所偏袒。”
池汐便笑。“我的确喜欢甜食,那是小时候的习惯,想不到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顾亦尘眸色稍暗,又听到女孩微微低哑的声音。
“不过你说的也不全对。”池汐把那温温热热的小茶杯在手里转了转,看着上面含蓄的凤纹微微出,“碧螺春不同于其他茶的最大一个
特点,便是茶叶多毫,冲泡时总会产生大量的浮沫。我向来,最讨厌的就是那浮沫。”
顾亦尘一愣。
“可是母亲和我说过,人生如茶,浮时坦然,沉时淡然,这浮沫的位置虽然不会影响整杯茶香,可对于喝茶之人便总像是一根刺,不拔掉
这刺,心里便会不舒坦。”
“母亲忍了这浮沫许多年,我便也忍了许多年。如今这茶沫终于可以剔除了,母亲却不在了。”女孩的声音轻轻一停,再开口时,微哑声
音里已经掺杂了许多其他的情绪,“最好笑的是,如今我所能做的,也只剩下把这已经剔除掉的浮沫,重新拿上来。”
池汐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男人攥紧的拳,忽然觉着自己很是好笑。
“我真是糊涂了,这些话和你说了也没什么用。你就当我,是来通知你的吧——你母亲,大概明天就可以出狱了。”
若不是因为局势对她不利,若不是因为流言已经四起,她却没有充足的证据撇清自身,也不至于要这样做。
她算赢了许多东西,唯独算错了那个一向活泼可爱的妹妹,算错了人心。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只是不知道
顾亦尘他,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真实面目吗?
池汐轻轻叹息一声,看着那茶也没什么喝得欲望,只是安静的站起了身来,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很轻很轻的笑了笑。
“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喝碧螺春。”
那是池汐在离开房间时说的最后一句话,门被关上后,四周寂静一片,只剩下男子纷乱的呼吸声。
那杯倒给她的茶,安然的放在桌子上,氤氲的白气已经消散,留下的只有一杯微凉的浅绿色液体。
是了,碧螺春虽甜,入口后却荡漾着苦意,她不会喜欢,爱喝碧螺春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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