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豆腐一见美人便丢了心,失了魂,将春风楼里的花娘怜絮当成了梦里的仙女儿,尽着力地体贴她,照料她。
钱豆腐想着法子揽了往春风楼送豆腐的生意,天长日久,那见惯了风月的怜絮竟真的将这个傻小子放在了心上。
花娘从良嫁人原本就是件难事,楼里那些脱了身的多是为人妾室,下场惨淡,怜絮深知其中的门道,却还是忍不住动了情心。
女子一旦动心,那便是如痴如狂,不顾一切。怜絮为了赎身,几乎将这么多年的身家尽皆耗空,而后,跟着她心仪的豆腐郎回了家,从此素衣荆钗,料理家事,夫妻俩的日子过得辛苦却也算是有滋有味。
若日子能这么一直过下去,那也没什么不好,可偏偏祸福无常,怜絮舍弃了一切换来的安宁日子很快出现了动荡。
“那怜絮在楼里头的时候也是个红姑娘,身价高,架子大,能见着她的人也不多,其中有一个……”邻桌人的声儿低的几乎要听不到,但那名字一出口,虞斌给夏溪夹菜的筷子便蓦地顿住了。
“这位吕华公子和侯府的老太君有些亲戚关系,算得上是老太君的侄儿……”那人饶有深意地顿了下,很有意思地笑道:“这位吕公子对怜絮有些情分,可碍着家里头夫人的盛势,并不敢近外头女子的身,可也是赶了巧儿,吕公子家里的夫人不知怎的得了急病,被送到庄子上去静养了,这才让这位吕公子腾出手来,定要把这怜絮纳回家里头去。”
怜絮自然不愿,钱豆腐为了避祸,要带着老娘和妻子离开荷州城,往别处去讨生活。饶是已经避至如此,那吕华仍旧不放过这一家人。
怜絮刚烈,自毁容貌,未料到反激怒了吕华。
钱豆腐的老娘被抓到吕府,吕华放话说,要钱豆腐亲自将怜絮送到吕家为妾,否则,就要将他老娘的尸首挂到他家门上,让他一辈子不得安宁。
钱豆腐一家无权无势,为了婆母性命,怜絮答应了吕华的要求,只是要在离开钱家前见到婆母无恙归家。
今日外头这一场吹吹打打,何其残忍,何其讽刺。
一家人的和乐安宁,就这么被拆毁得七零八落。
碗里的饭再吃不下去,秦诺搁了筷,挑眉抱臂看着虞斌。
虞斌与吕家人素不对付,近来又忙七忙八,也不知这事,现在听来,虽与他无关,却教他心中恼怒无奈,又加惭愧。
吕华如此肆无忌惮,说到底,还是仗了侯府的势。
“既是老太君的侄儿,那与侯爷当是亲戚了,亲戚家里办喜事,如何能不去凑一凑热闹?”
秦诺教人结了账,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吕华府邸而去。
一行人出门时为了方便,皆掩了容貌衣装,如今既是要往吕家去,便也都在马车里洗漱更衣,复了原本容装。
马车行得急,秦诺其间往外看了三两回,眉头紧锁,心浮气躁。
“殿下不必急,咱们此时去了还不算晚,那吕华猖狂不到哪儿去,总归能还钱豆腐家一个公道。”晓风知秦诺心肠,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管到底的。
“既要仗势欺人,那便看看是谁的势大!”秦诺气呼呼地喝了口茶平平心气儿,半晌,又似无奈,似怅惘地叹了口气。
“若天下太平,朝廷清明,地方官有所依,有所仗,又岂会让这些人如此横行无忌,欺压善良。”秦诺失落地隔着衣服按上心口明珠:“也不知此等乱象,何时是个尽头。”
晓风亦轻轻一叹,几次张口,也不知该说什么。
朝廷势弱,诸侯势强,诸藩王侯各自为政,天下民心早就散了个干净,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有多少这样草菅人命,仗势横行之事。
秦诺垂眸向后靠在轿壁上,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