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命令到达漠北还要一段时间,漠北的将领不少都是老油条。只要唐晓慕能说服将领出兵,他们就能以“陛下命令来迟”为由,以不知情搪塞过去。
不过这样一来,哪怕能平安救出唐元明父子,也会让皇帝更恨唐家。
唐晓慕一想到这儿就头疼,但眼下人命关天,她顾不上这么多。
只要唐元明能守住北固城,皇帝就不能公然赐死他,表面上的君臣和睦还得有。
走一步看一步,其余的事等救完人再说。
季修睿精不振,但强撑着不睡。看唐晓慕带着两个丫鬟在收拾东西,他哑声道:“我也去。”
唐晓慕一惊,立刻否决:“不行,漠北路途遥远,你这身子怎么撑得住?”
“我睡一觉就好。今日侍卫能走大半,剩余的人明日随我们一道出城。”季修睿知道拦不住唐晓慕,与其在府中为她担惊受怕,不如陪她走一遭。
若季修睿身体健康,他愿意陪自己去漠北,唐晓慕感激不尽。可他连去一趟京郊都能吐血,唐晓慕怎么放心他出远门?
她把手上的衣服给秋梨,自己坐到床边,语重心长地跟季修睿说:“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你能帮我做到这一步,这份恩情我牢记于心。可你真的不能去。这次时间紧急,必须快马加鞭赶去漠北,就是坐马车都能把人颠散架……”
季修睿打断她:“我知道,骑马去。”
“那你就更不能去了。”唐晓慕还记得他上次吐血的吓人模样,帮他压好折起的被角,耐着性子为他分析,“殿下,你听我的。这次去漠北相当于是抗旨,杀头死罪我一人抗就好。万一陛下怪罪下来,你只要说你病重不知情,府中下人都被我这个王妃糊弄了就成。一旦降罪,你给我一份休书,我绝不连累你和王府。”
“太后将你嫁与我,就是想为你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你既然有了,何必出去淋雨?这次听我的。”季修睿倔强道。
唐晓慕坚决不同意:“不行,你好好养病。”
“我的病无碍。”季修睿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完全不像是无碍的样子。
唐晓慕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这么执拗,挫败地叹了口气,气鼓鼓到:“反正我不带你去。”
“腿在我自己身上,我自己去。”季修睿固执无比。
唐晓慕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他好一会儿,吩咐秋梨:“去请周太医,让他来给殿下好好唠唠到底能不能出远门。”
秋梨应声离去。
不一会儿,周太医前来请脉。
诊过脉,在季修睿阴沉的眼下,周太医压着眼底的不舍,无奈对唐晓慕说:“殿下可以去漠北。”
唐晓慕惊了:“他今天才吐过血呢!”
周太医为难地回头去看季修睿,撞见季修睿警告的眼,又硬着头皮跟唐晓慕扯谎:“刚刚老臣看殿下脉象平稳,可能是吐血之后,把体内余毒也清出些许。”
唐晓慕狐疑地望着他,决定诈一下周太医:“宫里的太医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太医心一颤。
“他胆子小,你别吓他。宫里的太医也是这么说的。”季修睿挥手示意周太医出去,问唐晓慕,“现在可以放心我出门了?”
唐晓慕摇头:“不放心。”
“不放心也没用,本王说去就会去。”季修睿躺下,清冷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来,“明日出发。”
唐晓慕心情复杂,知道自己同样拦不住季修睿,只能轻手轻脚地去帮他收拾行李。
去马棚给雷霆喂马草时,铃兰小声道:“刚刚老夫人派人来过一趟,戚公子已经写信回凉州,请戚大人出兵救援北固城。”
凉州不在漠北范围内,且距离北固城较远,过去救援不如漠北其余几城方便。
唐晓慕很感谢戚轩这份情谊,只是不知道戚大人会不会抗命出兵。
另一边,季修睿趁着唐晓慕不在,从矮柜中取出一枚白色小瓷瓶。瓷瓶通体雪白,像是用一块和田玉雕琢而成。还没巴掌大,瓶盖打开,浓郁的药香瞬间飘散满屋。
青竹进来复命,看见季修睿拿着这瓶药,脸色大变:“爷,您要吃这个?”
季修睿垂眼瞧着瓷瓶中血色的药丸,色平静。
他越是这样,越是坚决。
青竹快步上前,焦急道:“这药虽然能暂时让您的身体恢复,但药效过后对身体损害实在是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您不能吃。”
“事态还不够紧急吗?”季修睿问。
“属下知道您担心王妃,可您的身体也一样重要。您还是在府中养病吧,属下陪王妃去漠北。”青竹之前就想说这话,只是王爷不想王妃知道实情,他不敢公然违抗王爷的命令,才忍到现在。
季修睿沉默地将药丸倒入手掌间,每颗药丸不过鱼目大小,红得好似从血里捞出来似的。
早些年还没心灰意懒时,他不愿拖着病躯任人宰割,便让人秘密制了这名为“回光丸”的药丸。
一如药名,回光丸服下后,可以使病重之人回光返照,暂且恢复生机。
但最长只能维持一月。
一月之后,服药之人身体崩溃,即使再服药,也无济于事。
瓷瓶中一共有三十枚药丸,正好一月的量。
季修睿将药丸装回瓷瓶中,明日出发前半个时辰服药便可。
青竹见他势在必行的模样,忍不住再劝:“爷,没到用回光丸的地步,您……”
“我可能活不到过年了。”季修睿语气平静地好似在叙述一件极为普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