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羡余突然发热,高烧不退。大夫说是邪风入体,开了两幅药。
谢承让识墨去熬药,自己打湿了帕子,按大夫说的法子,给姜羡余擦脸,擦手心,擦脚心。
姜羡余烧得有些糊涂,皱着眉呢喃呓语。
谢承倾身附耳听,没听清他前头说了什么,只忽然听见他叫了一声“谢承”。
谢承握住他的手,轻声应道:“我在。”
姜羡余好像听见他的回应,竟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似乎是烧得难受极了,他眼睛发红,隐隐含着水光。
“谢承……”
“嗯,我在。”谢承柔声答。
姜羡余望着他,意识有些不清醒,眼眶里溢出泪珠,“哥哥,我疼……”
谢承喉头一哽,轻抚他的脸,哑声温柔地问:“哪儿疼?”
姜羡余却闭上了眼睛,喃喃着重复:“谢承……哥哥,我疼……哥哥……”
谢承红了眼,握住他的手,轻吻他的手腕处,“不疼,我在……不疼了。”
他话音哽咽,一下下吻着他的手腕,唇瓣贴在脉搏处,紧紧闭眼忍下泪意。
他比姜羡余年长两岁,幼时就对方跟在他身后,乖乖巧巧地喊“谢承哥哥”。
他们自幼练武,磕磕碰碰是家常便饭。小团子般的姜羡余时常捂着淤青或伤处,眼眶忍不住冒泪,委委屈屈地对他说:“哥哥,好疼。”
谢承一边给他擦药,一边道:“疼就哭出来,不用忍着。”
小团子却吸着鼻子摇头,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鼻音:“不能哭,爹爹说,男儿有泪……不能弹。”
“……是‘不轻弹’。”
后来,小团子长成了少年,磕了碰了也不再掉眼泪,而是学会了自己忍着疼擦药。
再后来,武艺突飞猛进的少年已经很难被伤到,除了调皮挨罚,再无人能让他疼。
所以此刻,谢承几乎可以确定,少年同样是死后重生回到现在。
他不敢想象,在地牢中受刑的少年,是否也曾呼唤他的名字,一遍遍地说他好疼。
而他却去晚了,任少年在昏暗的地牢中痛苦绝望的死去。
他不敢回想少年当时遍体鳞伤的模样,只能一遍遍吻着他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被挑断经脉的痛楚,就能修复那些伤痕。
而闭上了眼的姜羡余,喃喃几声之后又昏睡过去。
识墨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见他家少爷半跪在床前,握着姜小少爷的手,像是在……亲吻?
这姿势也太出格了吧?
识墨连忙甩了甩头,在定睛一看,他家少爷已经起身朝他看了过来。
“熬好了?”
识墨连忙把药端上前:“熬好了。”
“小余?”谢承尝试唤醒姜羡余,“小余,起来喝药。”
姜羡余却昏昏沉沉,没有动静。
谢承见状把人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对识墨道:“你来喂,小心点。”
“是,少爷。”识墨端着药碗上前,舀了一汤匙药吹了吹,喂到姜羡余嘴边。
谁知姜羡余迷迷糊糊之间,闻见药味就扭头,一汤匙药洒在了衣襟上。
识墨无奈发笑,嘀咕道:“小少爷还是这般怕苦。”
谢承却笑不出来,用手轻轻捏住姜羡余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对识墨道:“再来。”
识墨眼疾手快,吹凉一勺药喂了进去。
谢承合上姜羡余的下巴,助他咽下药汁。
苦药穿喉,姜羡余瞬间眉头皱得死紧,满脸写着抗拒。
“成了!”识墨喜道。
然而用这个法子喂了两次,姜羡余却开始抵抗,哽着喉不吞咽,药汁从唇角流出来。
识墨连忙放下药碗掏出帕子,却见他家少爷抬起袖子就给小少爷擦了嘴。
一身上好的锦缎就这么糊上了药汁。
但识墨知道他家少爷肯定舍得,转而叹道:“从前姜夫人说,小少爷小时候喝药得一勺糖水一勺药,小的还觉得夸张,如今倒是不得不信。”
这事谢承再清楚不过了。
但那都是幼时之事,少年六七岁之后,就知道用姜父的教导说服自己——男儿不能怕苦怕累,然后端着药碗“气势如虹”地一口闷下。
如今怕是真的烧糊涂了,竟然回到了三四岁的样子。
谢承朝识墨伸出手,“把药给我,你去冲一碗糖水。”
“是。”识墨递上药碗,退了出去。
谢承见姜羡余脸上高烧引起的红晕迟迟不退,决定还是赶紧把药给他灌下去。
他犹豫片刻,端起药碗含了一口,低头朝姜羡余的唇吻了过去。
舌尖抵开齿关,将药汁渡了过去。
怀中人似乎是尝到苦味,挣扎着呜咽,却被谢承紧紧抱住,牢牢堵住唇,唯有舌尖在温柔安抚,哄他吞下药汁。
如此反复三回,药碗终于见底。
谢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搁下药碗,抹了下唇,气息微喘。
姜羡余的唇瓣微微红肿,沾着些许药汁,谢承盯着看了一会儿,又低头轻轻落下一吻。
吻去那点药汁,一触即分,温柔虔诚,又小心翼翼。
那一刻,除了苦涩的药味,谢承还尝到一丝丝甜——一丝从来未敢奢望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