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没有拒绝,也没有拆穿少年其实帮不上多少的真相。
……
这晚,谢府前院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熄。
姜羡余在这待到子夜,终于搞明白核账的关键。
但他对生意账目接触的少,缺乏谢承一般敏锐的洞察力,进度十分缓慢。
最后被谢承赶回去睡觉。
“你呢?”姜羡余关心道,“午间到现在你都没歇过。”
“是啊少爷,有我们几个在,您先回去歇下吧。”账房管事附和道。
他们几个好歹还轮流歇过片刻,少爷则是真的一刻未停。
谢承却道:“诸位辛苦,明日再过来吧。”
说着,注意力仍在手上的账册上。
他发了话,几个有家室的掌柜和账房都选择回去,“那我等明日早些来。”
谢承:“嗯,这事解决后,给诸位一笔奖金。”
“谢少爷(少东家)。”
谢家的账房管事就住在谢府,选择留下帮忙。
姜羡余见谢承手边的浓茶已经换了一壶,仍没有停歇的意思,上前用手遮住账本,担忧道:“明日再弄吧,不急这一时。”
谢承却道:“我明日得去书院,也没有那么多空闲和他们耗下去,早些核算完,早些处理干净。”
姜羡余却不松手:“正因为明日要去书院,你才更应该休息。你马上就要参加科考,这些事可以放一放,交给手下,或者报给谢伯伯来处理。”
谢承抬头看向他,无奈叹了一声,“你如今已经耽误了我一炷香。”
姜羡余连忙收回手,却仍未放弃,“我说真的,你如今还是科考为重。”
而不是谢家的生意。
谢伯伯年纪并不大,可以再管好些年。
而他并不希望谢承像前世那般辛苦。
前世谢承为了给他建墓,遭到谢父谢母的强烈反对。
谢承当时跪在谢父谢母面前,以病弱之躯,哽咽恳求:“这么多年,儿子万事以谢家为先,以父母为先。这一回,儿子想自私一回,为自己的私心打算,请爹娘成全。”
姜羡余听得揪心不已,心疼谢承半生都在为谢家而活,更心疼谢承就连自私一回,都是为了他姜羡余。
越是如此,如今的姜羡余越是不忍心见谢承委屈自己。
他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事有轻重缓急,你的身体比这些账册重要,科考也比这损失的几万两银子重要!你该多为自己想想!”
谢承却忽然看向他,反问道:“你又怎知,登科及第就是我所愿?”
姜羡余霎时一愣。
他只是在化作魂魄后得知,前世谢承中举之后放弃了科举,谢父谢母都以此为憾。
因此认为,自己有必要鼓励谢承这辈子好好参加科举。
却并不确定,科举是否是谢承所求。
反观他如今的行为,嘴上劝谢承多为自己着想,甚至可以暂时不管谢家的生意,实际上却并不了解谢承心中所求。
姜羡余哑口无言,羞愧万分。
谢承见他这样,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不好,抬手揉了揉额角,“抱歉,我忙糊涂了,你先回去吧。”
姜羡余抿唇沉默了一会儿,“……那你早点睡。”
谢承:“嗯。”
姜羡余转身离开,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定要睡。”
谢承朝他轻轻弯了下唇,“嗯。”
“识墨,给小余掌灯。”
“是。”
识墨提着灯笼在前头领路,姜羡余垂着脑袋回想方才谢承的话,以及前世今生的种种,越想越发懊恼。
他竟然也成为了那种打着为谢承好的名义、逼迫他按自己期望走的人。
“小少爷。”
识墨突然唤他,“识墨知道你是为我家少爷好……但谢家的一切,是少爷的责任。”
“不管他想不想、愿不愿,都逃不掉。若是逃了,那便不是我家少爷了。”
姜羡余顿住脚步,幡然醒悟。
谢承便是谢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
不论是以谢家为先、为责任而活,还是私心为他、因他而死,都是谢承自己的选择。
他分明有拒绝或逃避的机会与能力,但他却没有,亦从来不会。
而他姜羡余呢?
从前世到如今,一直在逃避——
生前逃避那些沉重的秘密,远走天涯;死后到重生至今,逃避谢承的深情,对他的爱意和纵容假作不知。
像他这样的人,即使重生一回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