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岳做饭的时候我看出他心情不错,他在火前煎鸡蛋,让我拿奶出来热,打开冰箱我就愣了愣,冰箱里第二层一半的放码着豆奶,旁边的牛奶只有一盒了。我问岳嵩文:“只剩一盒奶了。”
岳嵩文说:“那就热一盒吧,橱柜里有麦片。”
我再看了一眼冰箱里的豆奶,拿着那盒奶进到厨房,岳嵩文给鸡蛋翻面,我说:“老岳,豆奶是你买的啊?”
岳嵩文随意说:“不是你要的?”
我说:“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就那天说一句嘛。”
岳嵩文把鸡蛋铲出来,没理我废话。我把奶撕开倒进杯子里,送进微波炉里加热,从橱柜里找麦片来,麦片是素麦片,干吃没什么滋味,我心里就倾向喝那杯奶,但把明显不好味道的麦片分配给岳嵩文我也有点惭愧。就溜出厨房,在外面剥了点水果。
过一会拿着水果来餐桌,老岳已经坐下了,他面前摆着麦片,我面前是那杯奶。
我把水果放下,老岳吃了一块,我滋溜着奶,往客厅看了看,昨天那书橱静静摆在那里,也许吃完饭节目就开始了。老岳察觉到我顾盼,他说:“昨天让你给家里发消息,你发了吗?”
我敷衍:“发了发了。”
岳嵩文说:“让我看看。”
我说:“哎呀,你别管啦。”
岳嵩文说:“拿你手机过来。”
我不情不愿去拿手机,也没看清岳嵩文是怎么开手机的,岳嵩文翻了短信,我刚刚已经看过了,没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但我心里还有鬼,我平时都不怎么清理消息。岳嵩文把手机递给我,我说你看他们也没人找我吧。低头看到岳嵩文递过来的手机里什么都显示着,有刘文甫,还有那个有女儿的,别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岳嵩文倒没有要问的意思,我打开网络,如果我妈问我了我就回他,否则不回,顺便看看有没有找我的。结果消息都压在下面了,最上面是刘文甫说来接我,怎么又接我?怀疑是微信弄错了时间线,往下看我妈说,刘文甫他爸今天手术,中午去再一起去医院看。事真多,她根本没问我昨晚在哪。我把手机给岳嵩文看,岳嵩文说:“吃完饭上去收拾一下,要我送你?”
我说不用不用,那个我爸他朋友的孩子送我。反正我看他也知道刘文甫了。
岳嵩文说好,我说我去完就回来,岳嵩文说要有别的事就去做吧,不用再回来这里。我说那怎么行,我还等着你昨晚说的呢。岳嵩文浅浅笑了笑,可能觉得我脑子里只有这种事,比较肤浅。
我对刘文甫说我还在上次那个朋友家里,让他去上次的地方等我,见了面他给我系安全带,很顺畅的捏了一下我的脸颊。岳嵩文看见那些短信也没什么,不过是聊骚,没什么实质性的,他短信里不知会有什么更过分的呢!我很乐意在刘文甫面前装成单纯傻逼女孩,轻松不费脑子。出于礼貌我问了他爸手术情况,他说很顺利,本来就是小手术而已。
我说那太好了。到了医院,我爸我妈都在了,刘文甫的爸爸躺在床上还能谈笑风生,果真是小手术。我身上穿着岳嵩文的衬衫,穿成短短的衬衫裙,也算得体,只是我爸多看了我身上衣服好几眼,我当没注意。过一会孙淼和她父母也进来,孙淼真实的讨人厌,几句甜言蜜语说得我浑身难受的不行,出去找洗手间躲开,回来时我爸我妈已经说要走了,我忙跟着一起道别,出了病房我爸就拉下来脸,他往前走着,我察言观色,步子都放得稳当不出声响。
我爸开的车,我妈坐副驾驶,我在后头。车往家里开,也没人讲话,我看着窗外,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我的。我正要掏手机,我爸导火索被点燃:“程霜,你昨晚去哪了?”
我看一眼我妈:“朋友家。”
“身上衣服谁的?”
我说:“我的呀。”
“还撒谎?”
我说:“就是我的。”
我爸没再说话,车开回家里,我爸下了车,我也下来,我妈看我一眼,表示她爱莫能助。我等着挨上一顿,我爸进门却骂起来我妈,因为她把门关得太重了,先是骂着她,后来说到我:“看你教出的女儿。”然后把火力全开到我这,“寡廉鲜耻”都用上了。
刚刚我爸骂我妈的时候,她一声也没吭,我忽然替她抱不平,也替自己不甘。我说你有病吧,就你有廉耻,有廉耻能搞婚外情吗?
我爸一脚踹出去,没踹我,踹我旁边摆着的牛头底座上了,我早看这个又丑又俗的摆件不顺眼,而且我知道它贼硬贼沉,我爸现在大脚趾肯定痛得要死,真想拍手叫好,只是看我爸脸色阴沉的吓人,他权威被挑战,自然愤怒。我继续煽风点火:“怎么,我说错了?”
我妈说:“你怎么能跟你爸这样说话?”
我说:“我就说了怎么样,我实话实说,又不是说假话,怎么不能说了。”我昂首挺胸。我爸不打人,我以前怕他讨厌我,现在想爱咋咋地,我做了那么多讨好他的事,认真念书给他长脸,在社交场合给他当装饰物,我甚至能模仿我妈,做个我妈一样忍气吞声、不需要有自己想法的陪衬角色。我想通了,他摆脱不了我,跟我摆脱不了他一样,他不能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能不认他这个爹,那干脆就相互折磨吧。
我爸已经憋着一股子怒气,他说你跟长辈说话就这态度?我说实话实说就这个态度。我爸伸出跟手指来指着我,我妈说程霜你少气你爸,你爸身体不好。我说身体能不好吗,五十多了搞出五个儿子来,逼自己那么紧干吗呢,不能服点老么。
我爸眼睛瞪圆了,他根本想不到我能说出这些话,我妈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她一面安抚着她的丈夫,一面要想如何处置她的女儿,我转身朝玄关处走,我爸暴呵:“你给我回来!”
我没听他的,我爸继续说程霜,你今天要出这个门,就别想着能再进来。
绝了,我劝我爸少跟他二奶三奶一块看恶俗电视剧。
我开门出门,脚上还套着拖鞋,手机只剩百分之五的点,我给岳嵩文发短信,问他能不能来接我,结果没留发到了刘文甫那里,刘文甫回复的很快,他说他还在医院,又问我在哪里,他十五分钟后一定能过来。
我忙说不用了,我没什么大事,想他爸今天才做了手术,我这条短信发过去显得很不懂事。刘文甫竟然执意问我地址,我给他发了定位,刘文甫说等他一下,他马上到。
手机这时只剩百分之一的电,我看见岳嵩文的联系方式就在下面,我没有拨出去,也许发错的短信是天意呢。我跟他说了我上午有事,再打个回马枪过去,真怕遇见什么情形,虽然老岳也不至于急色到一个前脚走后面一个立马填上来的地步,我只是害怕可能。他这把钥匙我根本不敢主动使用,虽然他给我钥匙时温柔又坦诚的样子很是动人。
我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在家这片别墅小区里散漫的走着,走到一半就掉了泪。我今天没化妆,很轻易的就把眼泪擦了个干净,然后仰着脸走路,反而让太阳刺得流了更多液体出来。弗洛伊德说过“弑父”,我跟我爸之间的对立建立在我的成长的每一刻里,不仅包含着我对他爱的渴求得不到回应,包含着崇拜、爱慕、依赖、嫉妒、埋怨、憎恶、不甘的心理,还包含着我对自己难以做到的身份认同上的挣扎。我跟我爸的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
刘文甫的车窗上映出来哭成猪头的脸,泪水倒是没有了,眼皮和两颊都肿着,鼻子也红通通。车窗降下来,刘文甫显出他带着一些不知所措,和一些很怜爱情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