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咳咳咳……”赵恒甫一激动便呛住了,一时咳得撕心裂肺。
“快去请林院判!”赵吉章脸色大变,丫鬟小厮忙端药的端药送水的送水,屋中一片忙乱。
林院判很快便到,立即施针用药总算是把赵恒甫的气理顺了。
“大丞相,您不能再操劳了,如此下去……”林院判摇头叹息。
赵恒甫把儿子支走独留下林院判。“请院判直言,老夫还有多少日子?”
“这个……”林院判惶恐。
赵恒甫平静道:“但说无妨,老夫明白自己的身体,只想知道日子好安排后事。”
林院判拱手,面色凄凄。“也就,入冬……”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些日子还是让赵恒甫愣了许久,他闭上眼,心中悲凉。
“此事莫要泄露,连老夫的家人也不能透露半句。”
直到林院判离开房间,赵恒甫这才松开手中紧攥着的手帕,只见手帕中间一片鲜红。
赵恒甫只字未提咳血一事,他连林院判也瞒着。
周氏掌权才过去多久,方氏便把控了朝堂内外,如今任何决策都越不过方氏,眼下因为他还活着方氏有所收敛,若他不在了。
这方氏不仅掌控十万禁军还执掌朝堂,孝帝又年幼,这情况不跟大楚开国皇帝当年一模一样吗!
突然赵恒甫很想见刘湛,想跟他说自己后悔了,他不该为了名声把朝堂权柄让出去。
“湛儿,老夫错矣。”赵恒甫悔极了,一时气急攻心咳嗽得更加剧烈。
他这一走,还不足八岁的小皇帝怎么办?这好不容易有了些许中兴之像的大楚,又该沦落成什么模样?
当晚,赵恒甫晕厥,帝师府一片忙乱仓惶。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方府。
“太医怎么说?”方玉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
探子回禀。“那小厮亲耳所听,活不过入冬。”
“好!”方玉良抚掌大笑。
四周幕僚纷纷恭喜,书房里一片欢欣鼓舞。
沛公离满脸的雀跃,他心如擂鼓的出列向方玉良作揖。“大司徒,此乃上天眷顾降大任也,趁此良机可放手布局,待大丞相一去,大事可成!”
这话可真说到方玉良的心坎里,他每夜梦回无不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若说着急,方玉良比谁都着急,此时此刻他决定不再隐藏。
“公离,你拟一份名单出来,有些人不必留了。”方玉良笑里带着快意。
“请大司徒放心,下官定当不留手尾。”沛公离又深深作揖。
当年周氏的党同伐异又即将上演,大楚的朝堂仿佛是一次又一次轮回。
赵氏享誉天下不能动,还有一些中立的勋贵不动,至于那些被赵恒甫既往不咎的周氏旧臣,还有与方氏有旧怨的世家,他们都成为这次党同伐异的打击对象。
赵恒甫想要阻止,然而他在这次惊厥后便瘫痪在床,仿佛是连上天都帮着方氏。
九月深秋的北疆。
彼时刘湛正在栎阳关外督军,围了一个月,燕军的防守越发无力,宋凤林就是在这时亲自带了赵恒甫的信送到前线。
见宋凤林面色不对,刘湛忙拆开信封,心情肉眼可见的沉凝,末了他把信按在桌上久久不语。
这是一封赵恒甫的绝笔信。
“老师他……”宋凤林坐在一旁,心情十分低落,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楚的丞相不好当,外公年纪大了。”刘湛按住宋凤林的肩膀,他知道宋凤林心里难过无处宣泄。
“老师一人如何抗得下大楚这千疮百孔的江山,他太累了。”宋凤林叹息。
周氏掌权把仁帝一朝打下的基础败得干净,赵恒甫接手时,六部账面上全部亏空,户部的账更是一笔烂账。
偏生又遇上中原连年的大旱,田间地头几乎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赈灾的事情都忙不赢,可汉中又逢西戎南下,税收可见的少了。
大楚这庞然大物,表面看起来一派繁盛,实则内里腐朽沉疴,北疆有藩军如刘湛割据一方,中原旱情严重,南边又世家盘桓政令不通。
这样的国家执掌起来不知道得有多难。
刘湛蹙眉。“方氏蠢蠢欲动,联合徐氏又掌军又掌权,外公这一去,小皇帝怕是坐不住皇位。”
赵氏到底是错过了,刘湛没有说出口,事已至此多说无谓。
“在这权臣掌国藩军割据的浊世,老师以一己之力正国本扶社稷,此生不坠他一代大儒之名,这便够了。”到底还是宋凤林懂赵恒甫。
赵恒甫以身作则为后世立下忠臣良臣的表率,他已经做到了。
他执掌朝堂期间一扫周氏当政时期的乱象,没有朋党之争没有冤狱泛滥,使得大楚朝堂出现了短暂的清明。
只可惜只有短短不到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