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伸手抓住赵嫣,“其实……”
福宝眼明心快地拍掉崔嘉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崔嘉凶狠地瞪了福宝一眼,一张俊气的脸孔有些扭曲。
福宝手里攥着展开翅膀的糖人迅速躲在赵嫣身后。
赵嫣叮嘱崔嘉,“往后照顾好舅父。”
而后转头对福宝道,“福宝,我们回府吧。”
崔嘉冷厉道,“赵长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福宝从赵嫣身后探出脑袋,“这是和你们崔家划清界限的意思。”
赵嫣看了福宝一眼,福宝从他肩头龟缩回去。
赵嫣确实有与崔家划清界限之意。
若要查清楚母亲的死因,势必招惹祸端,母亲的死背后操纵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倒不如提早切割清楚,以免连累舅父舅母。
赵嫣盯着崔嘉,眼前的崔嘉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喜欢粘着他的孩子,一副漂亮的人皮被野心欲望吹鼓起来,不知何时会破裂。
“我与秦王入京只有祭拜母亲的时候摘下过斗笠,深夜能在母亲的墓前出现的,必然是与赵家牵涉甚深之人,而能做下这等蠢事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一个。你生性睚眦必报,自私自利,目光短浅,以前在崔家教过你的东西全然抛弃,眼中只见名利地位,赵家出事前我为你铺路,也是为了舅父舅母将来有所倚靠,不至于被人欺辱,并不指望你能成什么大事。”
崔嘉握紧了拳头。
手背青筋暴起,眼中漆黑一团。
他没有想到他在赵嫣心中竟然这般不堪。
如今的赵嫣凭什么瞧不起他?
赵嫣摇头道,“朝廷水深,你的本事有限,趁早悬崖勒马,安心留在现在的位置上,还能保住自己的平安富贵,也让舅父舅母少操些心。你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一事我看在舅父舅母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我必不容情。”
崔嘉忽而道,“你到底是因为我害你落进皇帝的手中而厌憎我,还是因为一一我存着报复秦王之心?”
赵嫣身形一顿,嗓音冷鸷,“与你无关。”
崔嘉笑了起来,眼角笑出了泪。
“赵长宁,当时在姑姑的墓前我就看见你与他不对劲,直到我撞见了陛下对你做的事,你与他是不是也是和陛下一样的关系?”
赵嫣情发狠,“滚。”
崔嘉冷笑,“赵长宁,你说我玩不起,我便偏偏要搅动京城的风云,你就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这些人都踩在脚下一一”
他话锋一转,“你现在已经在我脚下,陛下若是真对你有心,当初又怎么忍心看你在乱坟岗尸骨无存?男人的喜欢才是最不靠谱的东西。我等着看你周旋在这些男人中间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赵嫣靠近崔嘉,近到与他呼吸相闻。
身上带着云苓般幽寂的药香。
深秋天气,他穿着繁复纹理的青花绛袍,玉冠高束长发,细碎的阳光透过斗笠下的轻纱落进他漂亮又阴晦的眼瞳中被吞噬,恍惚看到曾经权倾天下的内阁首辅的影子,语气波澜不惊。
“崔嘉,我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你若是不想成为其中的一条,就闭嘴滚吧。”
崔嘉咬牙,“赵长宁!”
赵嫣冷笑道,“你有这个胆子拦住我吗?”
崔嘉额头上的筋跳动。
他确实没有这个胆子。
将赵嫣半路截至此处已经出格,若是扣住人不放,莫说陛下,刘燕卿都能将他踩的一无所有。
“福宝,我们回府去吧。”
福宝道,“好一一”
福宝声音拖的很长,似乎故意要让崔嘉听见。
崔嘉盯着赵嫣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糖人,柔声道,“长宁哥哥,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世上只有血缘这种东西切割不断。”
重阳节的街头人声鼎沸。
福宝扶着赵嫣穿出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走到停着马车的亭外,秋日的落叶堆叠一处,风声飒飒,昏阳欲睡,鸟声啼啾,野雀飞起。
正欲安置,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朗声线。
“公子身形似我一故人,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赵嫣回头看去,透过轻纱见婆娑树影下一名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负手而立,生的俊美长目,如一名英武的军官,身着玄色布衣,脚踩棕色罗纹靴,腰间挂着一柄赵嫣所熟悉的金色的弯刀。
正是荣昇。
荣昇在刑部任职过高位的时候,人人以为他将青云直上,一步登天。曾经风光无两,如今高门落魄。
赵嫣下了马车。
荣昇眉眼磊落坦荡。
他从未因家中得势而骄奢淫逸,也便不会因家中失势而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