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折断了赵嫣的脊骨。
此前无论世人如何唾骂,赵嫣心中自知他未曾以色侍君。
因问心无愧,尚能面不改色承受着泼天的诋毁与流言。
而他一手毁了他的问心无愧。
楚钰心间大恸。
他伸手拿起先帝的牌位,端倪半晌,甩袖将牌位砸在了铺陈青玉砖石的地面上。
看它脆弱不堪地断成两截,掀翻烛台上的红蜡。
满目的烛火烧成血一样的红。
血火点进天子一双阴冷诡谲的眼中,楚钰声音沙哑的可怕,全然不顾自己被火燎烧到的一阙衣摆。
“父皇,这天下现在是朕的天下,赵嫣也是朕的,哪怕他死了。”
生前威名赫赫的圣祖皇帝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想到,在他死后的某一天,他供奉于太庙的牌位会被自己的亲子一手毁弃。
听说后来宣帝下了一道暗旨。
于是翰林院从赵家查抄的所有珍本一夜间尽归皇帝私库。
不少翰林院著书的大儒扼腕叹息,程沐病中亦曾知闻。
心中只觉仿佛最后一丝与那人的牵连也就此斩断,目露怅惘之意。
太后仍在后宫称病,渐渐有些风声传出。
太后名为养病,实为幽禁,而这些流言蜚语也只在暗中零碎地传,上不得台面。
宣帝大权在握,六部皆是他的口舌耳目。
他高高在龙椅上受众臣跪拜,看起来同历史上每一位出色的帝王没有任何不同。
甚至还纳了勇毅侯府的嫡女做了新妃。
贴身伺候着的朱旻盛却知道,年轻帝王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后宫中的新妃却一眼都不曾看过。
而那新妃被皇后捏住了把柄,对皇后言听计从,更不敢欺君媚上。
从前帝王的枕边日日放着一团陈旧至看不出颜色的外衫。
自那团外衫被炭火烧成了灰烬后便开始失眠。
偶尔短暂入睡,醒来的时候年轻的脸上是仓皇无措的情。
直到寻回了理智,一张面容遂又沉冷端凝。
朱旻盛看在眼中却毫无办法,只能每日入睡前于龙案点上安香。
安香久用成瘾,实不得已而为之。
楚钰一次都没有去过乱坟岗。
却夜夜在梦中见到森森的白骨,林立的荒冢,盘旋的秃鹫和野鹰。
于梦中肝胆俱焚。
第一百零六章
又一场雪后,西北凯旋的大军遥遥而至。
冬日的暖阳驱散了阴霾。
塞外的游子从血火中拼杀出来,终于回到了他们生长的土地。
京城各个酒馆的说书人一拍醒木,开始讲述秦王于漠河一役中阵前杀敌的故事。
秦王民间声威已然盛极。
“话说那赫连丹乃不世枭雄,一刀劈来,秦王殿下纵然骑一匹乌追马,仍难以躲避,此时乱阵中杀来一白袍小将,正是黑甲座下宁轲是也……”
酒馆中一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骨节修长的手中布满薄薄的茧子,是常年使刀的手,而他的腰间却没有刀。
楚钦数日前私自回京,均戴斗笠以示外人。
如今西北大军归来,宁轲的棺椁也该回来了。
随着宁轲的棺椁一并回来的,还有赵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讲完一章回,醒木落下,看客们投掷满台铜板,巷口的酒馆内掌声如擂鼓。
“咱们秦王殿下可真是命大。”
“听说这场仗凶险的很,若非宁将军,咱们秦王只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