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置办的宅邸有着不算小的浴池,把叁四个我扔进去都绰绰有余,让她与我共浴更是轻而易举。
我不由得感激起父亲几周几周的外出来,若没有他,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和那名只有我能看见的少女在走廊里自由自在的行走,或是共同泡在浴池之中。
我在浴池的一角,并未刻意去看她,只是听着她玩水的声音间或自一旁传来。
我时常会想,她的行为有时候也跟寻常的女人无异,为何我的感觉便不一样呢?
这个答案很快便水落石出。
因她与我,与这世上旁的人都不同。
只有我能看到她。
无需理会别人的反应,无需在意他人的想法,这世上虽然到处都充满着人,对她来说却是空无一物。
这是何等孤独,又是何等轻松。
我不禁有些嫉妒起来,为什么没被看到的不是我呢?如果能够像这样活着,该是多么幸福啊。
我因这个想法,在她玩够了之后慢腾腾地挪过来时,脸上便带了点不高兴的色。
“生气啦?”她蹲在我身边,笑嘻嘻地戳了戳我的脸。
“没有。”羞于承认自己这样幼稚的嫉妒,我撇开脸。
“嗯哼~在嫉妒我吧?在羡慕我吧?”少女对我的心思洞若观火,轻而易举地便道出了真相。
“没有这回事。”我再次强调道。
“只有那么少许的一点点对吧~”少女又开始笑了,雾气中我看不清她的胴体,这反而是件幸事,我并非对某方面一无所知,尽管这知晓的过程不堪一提。
我想我的脸应是红了。
“啊~白天真~的是很热呢~”少女叹了口气,抬起腿,我能看到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秀美的小腿缓缓流下,滴落回水池。“你不热吗?”
她看向我,十分嫌弃地说道,“像你那种衣服,我死都不会穿的。”
“冬天就会想穿了。”我说道。
“到时再考虑考虑吧。”她嗯了一声,靠在水池边上发呆。
我隔着一层雾气看着她。
水池的水渐渐的冷了,雾气正在变得稀薄,没过一会,我便可以看清她的全貌,然而我突然不想这么做,于是我倾身过去,捂住了她的眼睛。
“这是在做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宛若羽毛般扫过我的掌心。
“我在想象你的消失。”我说道。
这就好比,正因为知道针扎的痛苦,所以不断在脑海里反复练习,企图让自己适应一样。她来的如此突兀,别无征兆,离去的时候也会一样吗?
我恐惧着她的离去,甚至可以说,在她出现以后,她的消失便取代了所有的噩梦,而我像自虐一样,强迫自己在梦境里反复想象着她的消失,仿佛这样我就能够在那一刻真正到来时习惯似的。
“噗,怎么习惯的了啊,你这笨蛋,”这个想法刚冒出头便被看穿,她毫不客气地说道,“离别从来都是猝不及防的哦,再怎么做准备都是没用的。”
“是这样啊。”我对她的话全盘接受,全然相信,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呢....”
我开始感到恐慌起来,这不是之前那种‘明明你也是猫’一般类似玩笑的反驳,如果我在这里,在此时,对这样的说法感到不满的话,她会怎么样呢?
她会生气吗?对于这一点,惹她生气对我而言比惹旁人生气要更加令人恐惧,我完全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她的责备。或许是我将她的怒火直接与离去联系到一起了吧。
这么一想,我的心情突然低落起来,忍不住在水里环抱着自己的双膝。
也是,如果没有了我,她完全可以过上不用顾忌所有人目光的生活,自由自在的在世界各地穿梭,去往外国,或者去往妖怪精灵的家乡,完全不用跟我一起滞留在这狭小的居室内。
我想到一句话,鸟儿如果能飞的话,谁会想待在笼子里呢。
这些想法让我越发低落起来,然而她却迟迟没有动静。我忍不住,偷偷地看向她。
少女的黑发几乎要铺满整个池面,她仿佛水上的精灵一般,手肘抵着水面,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我这沮丧消沉的模样,宛若夕阳的眼眸在日光灯下又恢复了原有的色彩。
“阿叶。”她忽然如旁人一般唤我的名字。
“嗯。”我点了点头。
“你希望我离开你吗?”她倾身过来,抚上我的脸颊。
奶白色的皮肤在冷白光的照耀下显出非人般的光晕,我看着那宛若珍珠一样的肤色,以及镶嵌在其中,宛若蕴藏着熔岩一般的双眸,竟说不出肯定的字眼。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毋庸置疑。
水已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