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簇在穗子街因为一只定窑瓷差点和别人掐架。区分一件禹朝定窑瓷,看质地和釉色。上品的定窑瓷,摸起来像暖玉,釉色如象牙。簇簇凭她摸过的百八十件定窑瓷的经验判断出来眼前的是假货。压价压的很低,摊主先前看她的谈吐穿着觉得她是不谙世事的小姐,存心想讹她。拉扯间故意把假货碰碎了,要她按原价赔。簇簇才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摊子上的物件批的一无是处,批完一件,砸碎一件,气的摊主急赤白脸上前就要打人。
最后是韩刑赶过来救火,他先前去给簇簇排队买糖葫芦了,再不回来簇簇要把人摊子都拆了。
这一幕刚好被少首看到了。他的确没骗簇簇,他在穗子街拥有一家古玩铺,展示的就是定窑瓷。杏仁豆腐与定窑瓷都是相似的,光滑且易碎。
赏花要看青岁苑的牡丹,听戏要点邀月楼的名伶,品茶要喝温茗居的鹊仙春。在古代培养世家公子,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在外美婢随行,举手投足皆是风雅贵气。奉上最好的一切,当这种生活变成日常,什么都见识过了经历过了,自然不会对比其低下的东西投入过多关注。比起让他克制,不如说将各方面的标准全部拔高后,人就不会留恋能轻易得到的一切。
“你和我论值得?做旧的瓷器也来糊弄人,我说它不过百年,你却说它不下千年,”簇簇拿起摊子上另一件铜铸的罗汉,彻底砸碎了那件假货,“自然,这器物也碎的值得。在你手里反而糟蹋了。”她砸的气势汹汹,毫不手软。
他见过韩刑,他知道韩刑曾经在淇风阁养过一只鸟,心爱的雀鸟死后,韩刑再也没有养过鸟。其实他那天也去了淇风阁,放进了一只大宁宫里的野猫,亲眼看着那只猫儿用利爪抓死了鸟儿。或许,同时还撕开了父亲的区别对待。何之鲤待韩刑才如同普通父子,韩刑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父亲的宠爱。而他,除了无尽的课业,还要面对父亲的责备。父亲看他的眼光,不像是看儿子,而像是看一个接班人,甚至假想敌。
原来她就是簇簇,黎冬伊的女儿,韩刑的妻子,黎簇簇。
杏仁豆腐,定窑瓷,逝去的鸟儿,还有簇簇。何晗羿看到她,总想到这些,珍贵的,易碎的,哀伤的。他看过空雾山下的迎仙会,簇簇应该是身着茜纱头戴莲冠的仕女模样,恍若仙妃子。“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她天生就是要捧一堆珍异宝去讨欢心的尤物,盼她能施舍一眼都是享受。韩家无尽的宠溺养出了她的妖艳,那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他接任少首后,知道了父亲最大的秘密。
动乱年代的顾姓元首提倡个人崇拜,全国各地爆发了狂热的动乱,那时父亲还是庆陇的小官,本来安置在大宁宫的宁朝遗孤们被顾元首赶去了庆陇改造。父亲急需上升的踏脚石。
何之鲤知道顾元首祖上出过一位大官,犯了罪被宁朝的末代皇帝斩首,如今顾家得势,顾元首极度讨厌宁朝遗孤,想秘密处决这些遗老遗少。于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何之鲤。何之鲤也因此一步登天,进了中都的军部。没想到,顾元首临终前摆了他一道,让自己的儿子顾长均登上了元首之位。也就是与黎冬伊交好,后来被韩让拉下马的前元首。何之鲤的元首之位,是沾满了冤魂和鲜血的。
何之鲤在礼佛会上为什么属意少首选和旧朝有关系的宁卿虹当妻子,因为他愧疚,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元首的位置每一天都坐的不安稳。
少首此来庆陇,除了救灾和拔除贪官,更多的,是为了好好安葬晞山脚下的冤死之人。洪水就像是上天的惩罚,将世间掩埋的罪证冲出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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