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杨争鸣突然说道,他眼睛通红地看向陶溪,“我没去桃溪湾找她,后来也没去桃溪湾找你。”
陶溪没有回应杨争鸣,他将车窗按下来看向窗外,山间的冷风涌进来,但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依旧闷的让他难受。
他已经听了太多声对不起,可再多对不起,也换不回来他妈妈,换不来他错失十七年的时光了。
而陶溪这个被郭萍随意取下的名字,似是一语成谶,也似是命运玩笑给他烙下的人生烙印。
之后回去的路上,父子两人再没有说一句话。
陶溪一个人回到家里,进门看到林钦禾站在客厅沙发旁望着他,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毛衣,手里拿着一本书,显然之前一直在这里看书等他回来。
陶溪换了鞋慢慢走到林钦禾面前,他没说什么,林钦禾也没问什么,只是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他将脸埋在林钦禾肩膀上柔软温暖的毛衣里,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林钦禾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栉风沐雨后终于躲进巢里的归鸟,觉得胸口的沉闷散了一些。
“下午要不要出去骑车?”林钦禾问道。
陶溪点点头,他确实不想闷在家里了。
这天天气很好,是冬日里难得的大太阳,他们骑着自行车去了文华市很多地方,林钦禾带他去了他上过的小学、初中,连幼儿园都去了。
到幼儿园的时候,正好赶上小朋友们放学,陶溪跟林钦禾突兀地站在门口,一旁站着不少来接小孩的家长,频频看向这两个长得惹眼的少年人。
陶溪身旁站着一个奶奶,问他:“来接弟弟还是妹妹啊?”
他随口胡诌道:“来接弟弟,幼儿园大班的。”
奶奶来了兴致,说自己孙女儿也是大班的,叫什么名字云云,又说陶溪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弟弟也好看,便问陶溪的弟弟叫什么名字,没准儿和她小孙女还认识呢。
陶溪想了想,笑了一下,说:“叫林钦禾,您孙女回家有提起过吗?”
一旁跨坐在自行车上的林钦禾顿时扭头看了陶溪一眼。
“哎呀名字也好听嘞,就是没听我孙女儿讲过有这么个小朋友啊。”奶奶非常可惜地感慨着,又问陶溪身旁的林钦禾,“这位小帅哥,你也是来接弟弟妹妹的吗?”
林钦禾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说:“接弟弟。”说完没等奶奶接着盘问,一本正经地继续道,“在幼儿园大班,叫陶溪。”
陶溪乐得不行,对那位奶奶笑着说:“我俩弟弟一个班的。”
“真好啊,哥哥们关系这么好,弟弟们也可以从小一起长大,互相有个伴。”奶奶羡慕地感慨完,突然听到孙女叫自己,便赶着去接孙女了。
两人赶紧借机骑着车走了,路上陶溪还是忍不住在笑,笑得林钦禾看了他好几眼,他思维不知道一下跳哪儿了,突然问林钦禾:
“哎,你这么聪明,怎么不跳级啊?”
他想以林钦禾的智商,就是跳四五个年级也不成问题。
林钦禾没跟上陶溪跳跃的思维,怔了下说:“小学时有老师提议过,但我母亲没同意。”
“还好你没跳级。”陶溪啧了一声,望向林钦禾的眼睛里笑意星亮,“不然我还怎么跟你一起上幼儿园大班。”
林钦禾闻言笑了笑,心里想着还好陶溪没继续问为什么罗徵音不同意他跳级。
结果下一秒,陶溪突然色认真地对林钦禾说道:“过段时间等你妈妈好点了,我去看望看望她吧。”
他知道罗徵音在疗养院里治疗静养,也大概知道她是因为得知自己的身世致使抑郁症复发。
林钦禾握着自行车把手的手指曲起了下,他没想到陶溪会主动提出要见罗徵音,在沉默几秒后,最后说:“好,她也很想见你。”
直到薄暮时分,两个人才沿着江边绿道缓缓骑车往家去,陶溪已经快骑不动了,两只脚踩得十分艰难,但看到前面林钦禾依旧骑得四平八稳轻松非常。
他有些不服气,用力踩了几脚踏板赶了上去,微微喘着气对林钦禾说道:“以后带你去桃溪湾爬山,你肯定就没我厉害了。”
林钦禾看着陶溪因为出汗有些发红的脸,唇角微掀,说:“体力又不会因为地方不同而改变。”
陶溪停住车,一条腿支在原地,总觉得林钦禾说这话有点意有所指,但一会儿没想出来林钦禾在指什么。
这时已经骑出一段距离的林钦禾停下了,转过车头看过来,背对着一江潋滟暮色等他。
陶溪看着那幅画面几秒后,用力踩了几下,骑到了林钦禾身边。
元旦假期的结束,意味着期末考试前再也不会有别的小长假了,而期末考试后又将迎来一次排名分班。
即使是文华一中高二一班的学生,也难免对期末考试紧张,陶溪也全身心地投入到备考中。
毕成飞跟陶溪分享独家八卦,说二班的徐子淇与杨多乐退学了,听他小姑毕傲雪讲,档案上还被记了一笔,估计以后一生都要跟着,问他是不是跟cc比赛有关系。
陶溪只说不知道,毕成飞心里好的要命,他明明看到好几次杨多乐的老爸过来给陶溪送东西,难道最后与陶溪还是没谈妥?
没过多久,cc大赛的最终评选结果出来了,陶溪不负众望拿了全国一等奖,算是经历风波后最好的结果,他用奖金在周末请班上同学吃饭,感谢当初同学们给他的支持。
一帮快被复习折磨疯的高中生胡吃海喝一顿后又在ktv里闹腾了一晚上,男生们没家长老师管,光啤酒就叫了三十几瓶,陶溪本来也想喝的,但林钦禾不允许,往他手里塞了一瓶桃子汽水,喝得他直叹气。
包间里暖气很足,旋转彩灯不知道被谁打开了,五颜六色的光晕晃得人眼花缭乱,躁动的空气混合着啤酒与果汁气味,少年人的吵闹笑声喧嚣又鲜活。
陶溪置身这场喧腾热闹中一时有些恍惚,想起去年此时的他应该裹着早已没多少棉絮的旧棉衣,在十人间宿舍外的走廊上一个人打着电筒,冻得牙齿打颤地赶文华一中直播课功课,那时支撑他的念头很简单,就是直播屏幕上千里外的月亮。
此时他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文华一中的同学们,又看向身边眉眼清俊的少年,他正戴着一副无线耳机,在斑驳声色中低头看着手中平板,修长的手指在平板上写划着什么,仿佛置身的不是ktv而是图书馆。
陶溪忍不住将脑袋凑过去,结果看到上面赫然是自己昨晚被林钦禾逼着写下的托福英文作文,而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改笔记,字数快赶得上正文。
“……林老师,您这还不如重新给我写一篇呢。”陶溪一言难尽地说道。
林钦禾被陶溪的脑袋挡住视线,他抬手捏住陶溪的下巴往旁边推开了些,继续着批注着最后一句,语气有些严肃:“范文已经写好了,你可以参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