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孩子取名杨多乐,希望他无病无灾,多福多乐。”?郭萍狠下心,将自己那个有红色胎记的儿子给了他们。
一直沉默着的年轻男人听到这句话陡然落下眼泪,无声哽咽。
他们没有在桃溪湾多停留,很快就带着方穗和孩子回去,在离开之前,方家人要给郭萍一笔不小的钱,感谢她照顾方穗的这段时间,也有要让她封口的意思,毕竟这件事并不光彩。
郭萍却死也没收,只是在他们走之前给孩子喂奶时,悄悄抱着自己的儿子抹眼泪。
这以后方家人再也没来过,所有芜杂都被掩埋在桃溪湾年复一年的十二月冬雪下。
被留下来的孩子,郭萍给他取名叫陶溪。
“陶溪,妈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去找他好不好?或者,或者你等到他长大成年了,再去找他,可以吗?”
陶溪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郭萍,竟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去愤怒去责问。
从头到尾,郭萍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声对不起。
到最后,最担心的事,竟然是怕他去找那个叫杨多乐的她的亲生儿子,怕他破坏他优渥的生活。
有一瞬他很想问郭萍,杨多乐还没有长大成年,难道同一天出生的他就长大了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以来,郭萍那样忌惮他画画,忌惮他表现出的所有优秀,为什么奶奶对他从不亲近却格外疼爱陶乐,为什么村里一个已经去世的产婆,生前曾悄悄对他说:“孩子,你本不该在这里。”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叫陶溪,妹妹叫陶乐。
他的“母亲”希望他永远留在桃溪湾,而她将永远惦念着那个被祝愿多福多乐的孩子。
小时候他经常想,为什么妈妈和奶奶都更偏爱妹妹。
原来,他并不是不被偏爱,他是从来没有被爱过。
“陶溪,你把我刚才讲的那段朗读一遍。”?毕傲雪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皱眉看着最后一排明显走的新学生。
陶溪再次回过,他慢慢站了起来,却低头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听都没听,怎么答?
他准备老实承认自己没听讲,却看到一只修长的手将一本摊开的英语课本推了过来,一干二净的书页上有一段英文被黑色墨水画了一个突兀的框。
陶溪怔了下,下意识照着那段念了出来。
但他在念英文的过程中,班上有几个学生悄悄发笑。
因为他的口语很不标准。
毕傲雪瞪了几眼那几个偷笑的学生,在陶溪念完后就让他坐了下去,没继续为难他,即使她知道刚才是林钦禾破天荒地帮了这小子。
陶溪坐下后又怔了一会,发现那本英语书已经被拿了回去,他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林钦禾,轻声说了句“谢谢”。
林钦禾没说什么,只是将那本英语书又合上了,然后低头抽出物理竞赛书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英语课之后的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毕傲雪的高跟鞋声甫一出教室门,整个教室瞬间成了刑满释放的监狱,各路劳改犯狼奔豕突。
热心市民毕成飞上课一直惦记着后座挨了霜打的小白菜,决心要好好安慰这可怜孩子,一个大步跨到后面拉陶溪的胳膊,热情道:“走,咱上体育课去,那是本体育委员的主场。”
陶溪几乎要被毕成飞给架起来了,无语道:“我没瘸。”
毕成飞便用胳膊揽着陶溪肩膀往门外带,陶溪被推出去时,听到身后杨多乐欢快的声音:“钦禾哥,等会你陪我打羽毛球好不好?”
后面林钦禾什么回应他就没听到了。
但肯定不会有一个不字。
毕竟为了人留着同桌位,还仔细写笔记,笔记还不外借。
陶溪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一直观察着陶溪的毕成飞觉得这颗小白菜不是被霜打了,倒像是被腌成了酸白菜。
毕成飞眼珠子一转,一边搂着陶溪下楼梯,一边用手掩着嘴小声说:“你是不是因为林学没借你笔记但却借给养乐多而心烦意乱?”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酸白菜陶溪烦死了,这傻大个怎么老跟个小姐妹似的,皮笑肉不笑道:“爱借不借,我烦个屁。”
毕成飞觉得这新同学的人设好像突然有点崩,不过他更失望对话没按自己的剧本走,只好主动奉献八卦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林学和养乐多那可不是一般的关系。”
陶溪脚步顿了一秒。
毕成飞轻咳一声,继续道:“据我所知,养乐多的妈妈和林学的妈妈是一个院子长大的好闺蜜,感情可比亲姐妹还好,可惜养乐多妈妈在生他后不幸去世了,所以学妈妈一直把养乐多当亲儿子看的,两个人一块长大,也就是说,学和养乐多的关系相当于是半个亲兄弟,用古人的话来说,那就是青梅竹马。”
毕成飞初中就和林钦禾一个班,深知林钦禾那副冰雕样伤了多少小姑娘的心,幸好杨多乐不是女生,不然早就死于妒火之中。
但陶溪一个男生也这么难过他其实不太能理解,或许是陶溪性格太敏感了,又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所以心理会格外脆弱。
这样想着,毕成飞对这位脆弱的新同学又生出几分怜爱,安慰道:“除了养乐多,学对谁都很冷淡,所以你真的不用在意,他绝对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陶溪深吸一口气,连敷衍的话都没力气说。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在他最浑噩,打算顺了郭萍的意在桃溪湾蹉跎一生的时候,是林钦禾让他看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