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营各直的将军不约而同挤过来,急着要弄清楚的,不止有主帅的伤势。
岳渠皱紧了眉,反常的没有斥责喝骂,视线深了深,落在帐口透进来的月色上。
搬救兵来的将军。
三支白羽箭、一席亮银甲,单人独骑就能力挽狂澜的将军。
“非是我不问。”
岳渠静了良久,视线落回白源身上:“我若问了,要他怎么答?若他说不是,你们认错了,你们可受得住?”
那将军打了个颤,怔忡良久,深埋下头。
“无论是不是那臭小子回来了……”
岳渠低语半句,忽然笑了一声:“既然没人来找你们,说明现在还不是云麾将军该出面的时候。”
此前白源送来的消息,说来的那两人一个是宫中皇子、一个是禁军将军,来云州城是同庞家人见面,共谋大事的。
如今朔方军几乎尽数扎在城外,只要这两个身份还在,云州城门就不敢关。
只要这两个身份在,庞辖那里就掀不起风浪,应城里封着的襄王所部与金兵就会始终惊疑猜测,惶惶不可终日。
将军们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实在忍不住,此时个个低了头,不再出声。
岳渠扫了一圈,不耐烦摆手:“好了,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等着!”
“寰州城与朔州,一来一回近二百里。”
岳渠看着白源,语气缓了缓:“你说得那位庞家人的贵客、京里来的皇子,他身子好不好,这些年又添没添过什么伤,禁不禁得住这么折腾?”
白源静了片刻,慢慢道:“已比过去好得多了。”
“什么叫比过去好得多。”岳渠皱了眉,“若是有那种过去当胸挨过一剑、雪地里冻过三宿,回来又不要命的藏着伤打仗,打下三座城坠马一头昏死过去险些没了性命的人,如今岂不是怎么休养都比过去好很多?”
“……”白源苦笑:“岳帅——”
“不过打个比方,又没问你那人是谁。”
岳渠催促:“快说。”
白源叫一个帐子的人屏息凝牢牢盯着,险些叫这些灼灼视线盯出个洞,半晌只得无奈道:“我出城便来见岳帅,只穿过营盘时见了一眼……驭马巡营倒还无碍。”
云琅这些天不辍调养,参汤日日补着。虽然根基伤损得重,仗着当年底子、浑厚内劲,已与常人大致无异。
只是换了常人,数百里的鸿翎急报,连人带马跑到地方便力竭昏死过去的,也原本再正常不过。
更遑论还在这种时候,三箭连环先声夺人,彻底震碎了铁浮屠的锐气。
若没有那三箭,纵然能凭赫赫军威镇住金人,不拼那注定两败俱伤的一仗,也绝不可能将两支铁浮屠生生逼进应州城里包了圆。
“……他还巡营?!”
岳渠瞪圆了眼睛:“自己什么情形了还巡营?你还把补药往我这送!还不快给那没轻没重的臭小子——”
“岳帅。”白源尚要帮云琅遮掩,讷声道,“当真不是……”
“行行,不是不是。”
岳渠摆手:“是宫里头的皇子,是不是?老子利欲熏心,见风使舵,就想贿赂宫里的皇子,快把补药送过去。”
白源:“……”
有他开头,一旁骑营将军也再忍不住,干咳一声:“我们……也想贿赂皇子殿下。”
白源一阵头疼:“方将军——”
“弟兄们没什么好东西,当年答应少……呸呸。”
骑营将军飞快改口,掌了下嘴:“当年谁也没答应,就是大家一拍脑袋,想找一副最好的马鞍,疾驰千里追袭也不硌屁股的。”
骑营将军眼疾手快,趁着亲兵给白源递药,将那马鞍一并掏出来塞过去:“贿赂,贿赂,劳烦轻车都尉。”
“你怎么还带过来了?!”
白源险些没能抱住:“你不是来看岳帅的伤的吗?”
骑营将军搓了搓手,嘿嘿一笑,脚底抹油飞快出了军帐。
岳渠反倒不以为意,放声大笑,朝众人摆手:“快快,趁着跑腿的还没走……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茶酒新班,你们那个陶埙自己偷着做了几年了?广捷营别藏了,你那破风筝一会儿叫你藏烂了,清塞军,你们那个鞭炮不能送,求老子也没用,如今送了也不能放……”
白源不及反应,错愕怔在原地,眼睁睁被众人明目张胆争先恐后的“贿赂皇子”,怀里转眼塞满了少年人最喜欢的小玩意儿。
游骑将军自己做的磨呵乐落在了云州城,没能赶上,搓着手讪讪道:“我想去给皇子捏捏腿……”
“不行!”白源崩溃,“捏你自己的!”
游骑将军分外失落,怏怏叹了口气,磨磨蹭蹭出了帐子。
虽说这一围城便暂且打不起来,可好歹分明还在战场上,白源抱了一堆东西,哭笑不得立在原地。
“他要瞒着,有他的考量。”
岳渠吊着伤了的胳膊,大马金刀倚着,灌了口酒:“这些东西不是给云麾将军的,是给我们大伙养大得小兔崽子的……你只管送去。”
白源立了半晌,无奈苦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