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拼死厮杀,竟有一支队伍自宫中出来,趁乱冲出了城门。
侍卫司,暗兵营!
都虞候盯着滚滚而去的雪粒尘灰,眼底几乎生迸出血色:“这种时候,他们不御敌,为何要往外跑?!”
云琅并无半分意外,收回视线,策马冲入敌阵。
襄王连夜入文德殿的使节,莫名其妙提起的迁都,参知政事连夜紧急送来的密信。
突然出现的西夏铁骑。
桩桩件件,萧朔曾问过他的话,连成冷透心口胸肺的答案。
宫中昨夜就已知道了襄王的底牌,知道了有西夏强敌直指汴梁。甚至已认定今日这一战毫无意义,汴梁迟早陷落,预先做了迁都的打算。
最精锐的侍卫司暗兵,自然要用在刀刃上,趁乱袭杀襄王,以绝后患。
“偃月方圆!”
云琅勒马:“骑军据左右翼,步军居中,弓箭在外!”
连胜跟到他身侧,目光一紧:“少将军,偃月阵――”
云琅厉声:“动阵旗!”
连胜肩背一绷,再不敢多说,传令城头改换阵法旗帜。
偃月阵据敌固守,两翼击杀搅乱,全部压力都在月轮内凹的一点主将位。
西夏国主亲率铁鹞骑兵潜入汴梁,不能明目张胆,被迫与襄王的黑铁骑混在一处,战力反而受限。等黑铁骑杀尽,这支曾绞杀了本朝十万大军的铁鹞子,才会真正露出獠牙。
他与都虞候各率左右翼,中间的全部冲击,就尽数压在了云琅一人身上。
城头旗动,禁军阵型随之变换。连胜无暇多说,死死咽下喉间翻涌血气,带人直奔右翼去了。
云琅眼底寒成锋锐冷刃,横剑立马,墨色披风裹着白袍银甲,烈烈搅着一地月芒。
朔风卷地,雪粉扑人。
右承天门上,常纪紧攥着腰侧刀柄,牢牢盯着城中厮杀。
一个时辰前,宫中传圣旨,将右承天门封死。侍卫司暗兵营分成两半,一半伺机出城诛杀襄王,一半与金吾卫共驻右承天门,将叛军拦死在宫城之外。
圣旨上说,若无禁军虎符,不可开城门,不可出宫城,不可放一人入城。
右承天门是宫门,宫墙坚固,门外有堑沟护城。
堑沟之外,是拒敌死战的禁军。
侍卫司暗兵营的都尉同在城头,漠然立在阴影里,像个深宫中放出来的阴鸷影子。
“皇上不通军事,你我掌兵,不该不懂。”
常纪扶着城墙,哑声道:“此时开城门,暗兵营与禁军汇在一处,有云少将军领兵,尚有转圜机会……”
“何来少将军?”都尉色冷漠,“云琅掌兵已有违旨意,不拿他,已是宽容。”
常纪眼底一寒:“若无云将军,汴梁城此时早已破了!”
“宫中已有意迁都,一座废城而已,破了又如何?”
都尉扫了他一眼,语意讥讽:“常将军,再口无遮拦,留触了天威,自身难保。”
常纪怒意几乎冲顶,死盯着他,胸口起伏。
他早知宫中指望不上,也知皇上为稳固皇位,向来视襄王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可他终归想不到,为了除掉一个襄王,竟能荒唐到这一步。
冷眼旁观禁军死战,侍卫司最精锐的暗兵营被分了一半出去,剩下一半固守,甚至连帝都都已做好了废弃的打算。
“皇上究竟有什么把柄捏在襄王手里!”
常纪再忍不住,厉声道:“为了对付一个襄王,燕云不要了,禁军不要了,现在连汴梁都不要了!接下来呢,是不是连国土社稷也不要了?!”
常纪再忍不住,霍然回身:“你自守你的城!金吾卫再不济,也能杀上几个党项――”
他话音未落,人未下城,已叫侍卫司暗卫扑上来,按了个结实。
常纪倏然瞪大了眼睛:“放开我!”
“皇上的圣旨,常将军还是守得好。”
都尉睨他一眼:“既说了不准开城,这城无疑是开不得的。若开了城门,将西夏人引进来,常将军莫非担得起?”
常纪目眦欲裂,叫人拿绳索牢牢捆缚住双臂,胸口憋得几乎炸开。
都尉全不以为意,站在宫城上,望着城下混战。
鏖战一夜,天边已不觉泛起亮色。
禁军列开偃月方圆阵势,据守缓退,已退到宫城之下。
西夏国主拓跋昊一马当先,吊着条手臂左冲右突,西夏人高喊着听不懂的党项话,战意愈盛,马蹄溅开一片殷红雪色。
禁军愈战愈沉默,人人豁出性命,纵然重伤倒地,也要死死抱住能捞得到的人腿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