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双臂交合护着头胸,预备好了摔个伤筋动骨,却才一跌到地上,就又蓦然向下一坠。
……
坑底松软,垫了棉布厚裘。
云琅坐在垫了裘皮的坑底,心感慨,恍如隔世。
萧朔缓步走到坑边,低头看他。
“小王爷……”云琅实在想不通,“这些年,还有人踩你的房顶吗?”
萧朔淡淡道:“没有。”
“有人来书房刺探消息?”云琅揣摩,“你记起旧时手段,学以致用……”
“若防刺客。”萧朔道,“你眼下便该穿在削尖了的木桩上。”
云琅:“……”
经年不见,小王爷心狠手辣。
“那你这五年。”云琅实在想不通,“不仅修缮王府,连这些陷坑,也一起时时修缮整理了吗?”
云琅有心提醒萧朔,留一二府上开销,查一查那些修缮的银子究竟都花到了什么地方:“你府上——”
坑外,萧朔却已从容道:“是。”
……
云琅身心复杂,一时竟有些想回去翻一翻刚买回来的《教子经》。
“这些年。”萧朔撑了下坑沿,半蹲下来,“这底下的棉垫裘皮,半月一换。你右手边有一处暗坑,埋了一小坛竹叶青。”
云琅刚要说话,忽而怔了怔,轻蹙了下眉。
“月余之前。”萧朔好整以暇,慢慢道,“我刚叫人重新修整了府上房顶,隔几处便抽空一块瓦片。”
萧朔垂眸,平静看着他:“你自可以多踩几个房檐,探一探每个坑里装得都是什么酒。”
云琅愣了半晌,没绷住,扯扯嘴角轻笑了下。
他低着头,探了两次,慢慢摸索出了那一个格外精致的石青色小酒坛。
“来人。”
萧朔不再同他多废话,起身叫人:“把云少将军捞——”
“萧朔。”云琅撑着坑底,抬头看他,“我回京时,原本想过来你府上。”
“捞上来。”
萧朔眸底凝了凝,色依旧漠然,向下说:“换身衣服——”
“徘徊三日。”云琅苦笑,“终归无颜见你。”
萧朔胸口狠狠起伏了下,豁然回身,低头看着他。
“先帝大行后,近一年里,单只为寻觅我踪迹,朔方军筛子一样过了六七遍。”
云琅道:“曾暗中助我脱身的,存疑者,一律停职查办。若有实据,带回京城,交由侍卫司刑审。”
云琅静了片刻,轻声道:“再没回来的,有七八个。”
萧朔眸底冷凝冰寒,示意玄铁卫屏退一应人等,围死书房,静静听着他说。
“参军……景参军,端王叔的幕僚,帮你养兔子的那个。”
云琅轻声道:“被带回京城审讯,再回来,只剩了块染血的铁牌。”
“枢密院权势愈盛,禁军已尽收纳,四境募兵,只剩朔方军仍归兵部节制。”
云琅:“如今兵部全无实权,尚书之位至今空悬。军粮物资,一日亏似一日。”
“端王叔当年遗愿,一则护朔方军不散,一则护你不失。”
云琅咳了两声,苦笑:“朔方军被我护成这样,你——”
云琅握着那一小坛酒,说不下去,笑了笑。
月余前,萧朔特意叫人修了房顶。
这些年萧朔都死盯着他踪迹,听说他回京,叫人抽空了瓦片,往坑里埋了酒,书房窗子日日夜夜开着。
云琅轻呼口气,闭上眼睛。
萧朔如今,确实已与过往大不相同了。
当年那个少年老成、古板到小老头似的小皇孙,如今喜怒无常性情恣睢,像是被倒空了根基,又灌进去滔天恨意。
可他却仍止不住想,时隔五年,知道了自己终于回京的三天夜里,萧朔坐在书房的样子。
身形定然比少时锋利得多了,说不定还冷得慑人,有打扰的,就要被拉出去吊在墙上。
偏偏一动不动,守着那扇开着的窗子。
守来了他在侍卫司面前现身、自愿就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