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药苦的关係,等到好不容易餵完药,那小孩儿眼角沁着泪,脸都皱成一块儿。
徐安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药理法则之后便离开床畔,从药柜里翻出平常用来调製药丸的蜂蜜罐子捧回床边,用指尖沾了薄薄一层塞进他嘴里。
昏迷的小人无意识地舔吮着徐安的手指,蜂蜜的甜中和了口中的苦味,一直紧皱的眉头便渐渐紓解,他这才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等到孙思邈回来,师徒两人分别吃过饭又沐浴洗去一身的脏污与疲惫,徐安看着那个被留在自己床上睡得正熟的孩子,做不来把这样一个搞不好半夜会尿床啼哭的麻烦扔给师父,便自己认命地除去鞋袜,默默地爬上床铺。
屋里的那张床对于刚脱离孩提时代不久的少年徐安来说不算太小,但却只有一张被子,考虑到虽然白天炎热,夜晚却会骤凉,徐安不敢托大逞英雄,乾脆一翻身把那身形娇小的糯米糰子给稳稳抱进怀里。
徐安临睡前又帮他量了下体温,小孩儿的烧虽然退了一些,却仍旧像个小暖炉一样。
抱着觉得热,可偏偏怀里的人却还是畏寒着,哆哆嗦嗦地抖。
徐安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心把人推开,反倒是拢在怀里用被子盖得密实,又伸手在他背上拂拍,轻声地哄:「乖……你别怕,安心睡……我跟师父会救你的。」
有了孙思邈的救治,小孩儿隔天便退了烧悠悠醒来。
他刚醒的时候很是怕生,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睛一会儿看看徐安一会儿又看看孙思邈,手里紧紧抓着一点被角,惊惶失措地在床角里边缩成一团不让人碰。
孙思邈试图把他抱出来喝点粥他便咿咿哑哑挣扎着哭,最后还是徐安抱着蜂蜜罐子爬上床,把他给骗到了自己的腿上,抱出来给孙思邈过脉,又端着温热的蛋羹餵他。
那孩子也不知道饿了多久,淅沥呼嚕地喝了足足两大碗,把肚子都给撑圆了之后就抱着徐安不肯撒手。
估摸着叁四岁的孩子却连句话也不会说,但除了身体弱了些又受到惊吓导致情绪敏感之外,看着也不像是个傻的。
哪怕是孙思邈也有些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哑巴,还是因为吓坏了所以不肯开口,两师徒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问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又因为是在柴堆边捡的,就乾脆给他取了个「木宝儿」的小名。
家里多了个小糰子之后,孙思邈上山採药的时候就不再带着徐安,徐安寻了张断了隻桌腿的旧桌子,翻过来后用木板在周围围了一圈栅栏。
白天孙思邈出门的时候,徐安就把木宝儿往里搁,放了风车玩具让他自己玩着,自己屋里屋外地忙。
木宝儿其实挺乖的,徐安跟他说了几次不许胡乱哭闹后,他便似懂非懂地乖乖待在那木板围着的小栅栏里,手里抓着风车,就用一双大眼睛追着徐安跑。
孙思邈费了很多功夫请人去打听方圆二十里有谁家丢了这么一个孩子,可过了半个月依旧毫无进展。
一直到了重阳前后,他们才辗转听人说起,离这里十里地的地方,有座姓苏的大宅院,那家里几个月前进了贼,一家子男男女女连同僕役总共四十几口人一夜丧命。
而其中,貌似就有位四岁的小少爷及奶娘没被寻到下落。
孙思邈一结合当初捡到木宝儿时他身着华贵便猜想他应是出身大家无误,眼看着孩子的身分即将大明,他反倒有些不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就背负着家破人亡的身世。
他给他重新取了个大名,姓苏,单名凡字,只愿他此生平安静好,一世安凡。
入冬之后孙思邈要啟程回万花,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他便传信让游歷在外也要回谷过年的万花弟子顺路来接。
来接人的是一对双生姐弟,姓云,姐姐师拜琴圣,闺名一个曦字;弟弟云晏则是顏真卿门下,与徐安有过数面之缘,因为年纪差得有些远,倒也未曾掺和小辈之间的恩怨。
他们知道孙思邈身边带着两孩子便租了车来,云晏把师徒叁人的行李全装上车后坐上驾车位。
云曦把医圣扶上车輦,一回头,看着徐安手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心中颇为喜爱,本想伸手去接,但徐安却轻巧地退了一步。
「抱歉,师姐,小凡他与别的孩子有些不同,十分怕生,除了我以外,哪怕是我师父他也不让抱的。」
云曦脸上本来有些被晾下的难堪,但见徐安朝她頜首致意轻声解释,连忙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是师姐唐突了。」
「哪里,是师弟失礼了。」徐安微微示意,抱着苏凡脚下一掠,一个纵身便安稳地跳上马车,跟云晏打过招呼后才鑽入帘内。
云曦收了脚踏之后也跟着翻身上车,坐在弟弟身边后微微点头示意,云晏待她坐稳后才挥鞭挞马,车咕嚕伴随着马蹄声缓缓滚动前行。
一行五人,正式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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