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的肚子瞬间被抚慰了。
陆金加了些放在位子上的辣椒酱,再吃一口,点点头很是满意。
他是陕地人,吃惯了油泼干辣子,如今南方鲜剁的辣酱也觉得稍可抚慰。
遗光却道若是有醋便更好了,她家乡海产新鲜便得,有蘸醋的习惯。
她曾同陆金说,小时候以为饭桌上备着一个平底的醋碟是极平常的事情。等去了东北,后来又去了那么多的地方,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中华大地,地广物博,风俗乡情十里便有不同。
更何况饮食,更异彩纷呈。
陆金听她那样吃醋心下咋舌,取笑她像晋地的人,还说若有机会送她几桶老陈醋,喝个够。
遗光却挑眉一笑,回道必然笑纳。
他们在位子上说说笑笑,却突然感觉边上杵了个人。
陆金抬头一看,那人是个黑脸的男人,一对上他的目光满脸凶恶煞。
他使了个眼色,遗光捂着胸口咳嗽一声,低下头将头巾遮住了面目。
“这位大哥,怎么了?”出门在外,他们想着能忍就忍,是故陆金开口很是客气。
那黑脸的汉子人不高大,脾气却不小,盯着遗光婀娜的身姿,眼睛看也不看他。
陆金心里一沉,站了起来。
“我同你说话,你是什么态度,一直看着我妹子,莫不是要耍混?”
他一站起来,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瞬间盖过了黑脸汉子,况又健壮年轻,黑脸汉子只觉得仿佛铁塔压顶,被他虎豹一般的气势镇的一虚。
有人突然从背后拍了拍他,陆金下意识捉住那只手,朝后一拧。
那人没有防备,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哇哇大叫,扑倒在陆金身上。
是一个年轻瘦小的男人。
豆花摊上的客人一时间都停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角落里的情形,不敢出声。
眼见着两个手下都叫人镇住了,站在后头的人终于开了口
“这位兄弟,我们只是想让你让个座位。”
是鲁地的口音,声音粗沉,果断,却还能听出来是个女人。
陆金有些好,转过头,正对上虎视眈眈的几个人。
其中,众人围着一个穿着短褂的女人。
看起来应该是他们的首领。
只不过她穿着虽然华丽,却不土不洋,遗光敢断定,富人家便是当家做主的太太,再怎么朴素精干,也不会用丝绸上衣去搭配半筒皮靴。
她悄悄看了眼那双牛皮靴子,黑裤脚被布带缠紧都收入靴筒中,显示出精壮的下肢曲线。
看起来密不透气的,这炎炎夏日,不热吗?
她不敢多看,只装作不经意的暼了眼这怪女人的脸。
便觉得她目光如闪电,一瞬间捉住了她探视的视线。
遗光一慌,掩饰的低下了头,却忽略了那女人嘴角上扬的笑意。
那边陆金也在打量着这女人,见她头发都梳上去结成辫子盘在脑后,一张脸被太阳晒得通红,虽然面目一般,且看着不年轻了,可那种果断的气派却显露出她的不凡,尤其一双眼睛,鹰一般的犀利。
这不是个普通女人,陆金甚至还若有若无的感受到她身上的一股煞气。
她身后,一个穿着粗布围裙的中年人举着个木托,放着五只海碗,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看。
是隔壁面摊,看来果然是要座位的。
陆金松了手,心里却对他们这豪横的做法极其不满。
“若是好好说,我们难道会不同意。”
他话一开口,那小个瘦子捂着肩膀点头称是。
那女人不发一言,听着她手下扫尾,却时不时朝坐着的遗光看去。
陆金未曾察觉遗光已经悄悄坐到了他的身后头,只点头敷衍场面。
正这时候,花戏楼前想起震天骚动,
众人一看,眼见人流山海一般簇拥着朝门口走去。
遗光眼前一亮,站起来,拉着陆金便跑过去。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便汇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大当家。”
那瘦子忙上去打扫好桌子,请女人上桌。
被叫做大当家的女人大马金刀跨坐在木凳上,面前早被殷勤的店家摆上了碗筷。
她的脸还朝着遗光二人消失的地方看着,踢了踢其中一个手下的腿
“你,跟上去!”
手下正打算坐下吃面,不敢说什么,只能顶着同伴幸灾乐祸的眼,飞奔而去。
遗光靠着陆金挤到前排,已经有一队穿制服的警员列队空出一条道路来。
他们身上配着棍子,面目严肃,人群不敢靠上去,只听旁边有人议论,杨老爷和市长要过来了。
果然,几个配枪的警员开道,后面慢慢走过来一行穿着华服的男人。
左手穿长褂手持红木手杖的中年人是大药商沉广昌,右手一个身材中等穿黑色中山装的便是市长林煅琪。
两人之后更随了十七八个人,有穿长褂,有穿西服,中山装。
看起来似乎是下属或者亳州有名的富商豪绅。
其中有一个穿着宝蓝刻丝长褂的年轻人,面目俊朗,眉眼含笑的回答着杨老爷的问话,仿佛关系很亲密。
也许是子侄辈。
果然,遗光听到周围人的议论才知道这是杨老爷的儿子杨德泰。
她正聚精会听着旁人说话,身后头突然一推,仿佛是有人挤了上来。
遗光站立不稳,左手下意识去拉陆金,哎呦一声,却差点撞到了警员身上。
“退后!”
那被撞的警员咆哮一声,回过头,却楞了楞。
“小心点。”
他声音温和许多,年轻的脸上还似乎有些腼腆。
这前后巨大的差异,叫遗光有些愣怔,她点点头感谢他的好心。
这时候,陆金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样?”
她摇摇头。
却见陆金伸出手,点了点她的围巾。
遗光这才惊觉自己脸上的围巾松了,忙又重新戴好了。
再抬头,沉老爷和市长一行人已经进去了。
青衫出来,将路障移开,百姓们被警员暴力驱赶着,被迫井井有条的进了门。
遗光和陆金被人群推着,最先一批进了花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