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
她所在的地方,像是一条石板大道。距离她身侧五六步的所在,是一截高出
地面不到一寸的墙基。那墙基不过几寸厚,想必是民房的。而脚下的这条大道,
一直延伸进黑暗之中,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忽然,佛见笑到了一个岔路口,站在路中间,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残存的墙
基和满地的泥沙、断石。她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忖道:”这大梁城的大小,全
不亚于东京汴梁。在这空无一人的废址中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待火源用尽,
还寻不到杨家的十姑奶奶,指不定自己也被困死在这里。”一边想着,一边也是
别无他法,一瘸一拐地继续朝前走着。
恰在此时,佛见笑手中的火折子又用尽了,她急忙又摸出一个吹亮。她拿着
火折子一照,却见地上散落了许多残破的人骨和骷髅,不由吓了一惊,手上一抖,
那火折子又掉落地上,熄灭了。慌乱中,急忙蹲下身,摸索着拾起那个火折子,
重新吹亮。这些人骨看上去年代久远,想必是千年之前的那场大战,秦魏两军遗
留下来的骸骨。
佛见笑心中益发恐慌。这些战死的远古士兵,灵魂仿佛仍在黑暗中四处游荡,
得不到解脱。历经千年,这些灵魂满怀怨恨,可以噬人之魄,食人精髓。她不敢
久留,继续朝前走着。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散落的人骨越来越多。想必当年,
此处秦魏两军在此巷战。
”有人吗?”佛见笑被大梁城死一般的寂静压抑地几乎透不过气来,便又喊
了一声。她的喊声又随着回音,如幽灵一般在空中回荡起来,像是女妖在黑暗中
桀桀作笑。
忽然,一阵金属的撞击声穿到她的耳中。起初,佛见笑只道是自己听差了,
可是在这死寂的旧城中,那声音听起来犹如雷鸣一般。”谁?”佛见笑颤抖着叫
了一声。大梁魏国立国数百年,又废弃千年,却不知有什么带着枷锁镣铐的魂魄
在此游荡。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做声,连那金属的撞击声也不复响起。”那处,莫不
是十姑奶奶的所在?”佛见笑自语道,瘸着脚向刚才发出声音的所在走去。越是
走到城中,她心里就越是发毛。空旷寂寥的废城,简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墓室,
连空气都是死气沉沉的。
佛见笑壮了壮胆子,继续在如同没有边际的古城中行走。忽的,一道人影在
她面前一闪而过。吓得她不由手一抖,恰在此时,那支火折子也用尽了。一下子
陷入黑暗的佛见笑极度害怕,急忙又摸出一支,迅速地将其吹燃。
就在火光亮起来的一霎那,一张苍老枯瘦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这张脸距离佛
见笑不到一尺距离,乌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啊!”佛见笑惊叫一声,差
点将手中的篮子和火折子甩开。
不料,那盏苍老的脸,竟朝着佛见笑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摁倒在地,双手死
死地掐住了佛见笑的脖子,像疯了一般大叫:”快放我出去!”佛见笑的竹篮和
火折子都滚到了一边。所幸那火折子并未熄灭,仍在地上燃烧着。佛见笑看到,
这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妪,衣衫褴褛,满脸沧桑疲惫。她认出这正是杨家的十
姑奶奶,正要叫喊,可脖子被卡得死死的,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快放我出去……”杨十娘依然不死不休地摁着佛见笑大喊。
佛见笑感到一阵窒息,慌乱中,摸出穆桂英的那根金钗,对着杨十娘的胳膊
一钗刺了下去。
杨十娘吃痛,捂着胳膊松开了佛见笑。
佛见笑急忙从地上站起,拾起那个火折子,道:”你,你可是天波府的十姑
奶奶?”杨十娘这时也认出了佛见笑,冷笑一声,道:”明知故问!你现在是勾
栏坊的头牌,自然不会认得像我这种人老珠黄的婆子了!”她说着,忽然见到佛
见笑手中的拆字,大惊:”你,你这是从哪里来的?”佛见笑害怕她再扑过来,
不敢靠近,问道:”你,你认识这钗子?”杨十娘道:”自然!这是天波府之物!
你这贱婢,哪里得来的?”佛见笑道:”浑天侯差小女子来此寻你……”杨
十娘自是不信,道:”你休要诳我!若是穆侯差人来寻,怎的不差天波府家将,
皇宫羽林前来,偏要差你这贱婢前来?”佛见笑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天波府的少奶奶,浑天侯穆桂英督修黄河大坝时,发现了地下城的秘密,便夜探
地下城。不料失手为太师所擒,如今……如今也在勾栏坊……””你说什么?穆桂
英也……”杨十娘闻言大惊,要冲上来质问佛见笑。可是刚走了几步,却似被什
么东西往后拉扯了一下,整个人扑通倒在地上。
佛见笑这才看清,原来杨十娘的脖子上、手腕上和脚踝上,都被戴上了一个
镣铐。每个镣铐后面都连着一根长长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在地上的一个巨
大的土墩上。她虽然手脚自由,却离不开那土墩十步距离。佛见笑这才放下心来,
道:”穆侯如今也是身陷囹圄,脱不开身。那太师与老鸨看押她甚紧,不让她离
了闺房半步。她便托了我,前来此处寻你。”杨十娘道:”可恨庞集那老贼,辱
我尚不知足,竟又染指桂英。若是能使我重见天日,定要了那老贼的性命!”佛
见笑道:”如今穆侯在密谋脱身。先遣我来,将你寻着,待动手之日,将你一道
救出!”杨十娘握着自己身上的铁链道:”我如今身负枷锁,又岂能轻易脱身?
烦请姑娘,转告桂英,若是寻着机会,让她自己逃命去罢!休要管我这老太
婆的性命了!”佛见笑道:”十姑奶奶休要说丧气话。这几日,小女子便会想办
法偷到钥匙,待动手之日,自有人前来救你!”终于寻到了十姑奶奶,佛见笑也
放了心。杨十娘道:”你快些离去!我虽被关押在此,但一日一次,会有人来为
我送饭。你莫教那送饭之人撞见,横生枝节。”佛见笑点点头,拿过竹篮,将方
才在铺子上买来的包子,塞给杨十娘道:”一日一次伙食怎够?小女子为你买了
些吃的来,你且先吃下,养足了力气,方好逃命!”杨十娘接过包子。许是她很
久没有吃到包子了,闻了那包子的香味,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佛见笑见她吃得开心,便辞别了杨十娘。今日寻到了她的所在,也是完成了
任务,便原路返回,去向穆桂英禀告。
回到刚才下井的土室,佛见笑攀着从井沿垂下来的藤条,重回地上。待回到
地上,不由大惊。身在废城之中,竟忘了时辰,此刻竟已到了申时,想必那勾栏
坊开张在即。若是老鸨寻她不见,自然轻饶不了她。她赶紧从后门进了勾栏坊,
又塞给看着后门的两个武士许多金银,方才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穆桂英早已等得她急切,见她回来,道:”我见你许久不回,怕你出了什么
意外,好生担忧!”佛见笑拜道:”多谢穆侯关心。小女子不辱使命,终是寻到
了杨十奶奶的所在……”便将自己如此打探到大梁城,又冒险潜入城中,寻到杨
十娘的经过全部说了一遍。
穆桂英听了,叹道:”想不到,这地下的地下,竟果真还有一座大梁城!”
佛见笑问道:”不知穆侯还有什么需要小女子做的?”穆桂英道:”我身在此处,
哪里还有什么侯爵?你莫要穆侯穆侯的称呼了。想我刚进此处,你便唤我姊姊。
我也痴长你几岁,你我日后便姊妹相称吧!”佛见笑闻言,急忙拜道:”这
如何使得?小女子卑贱之身,怎敢与穆侯互称姊妹?”穆桂英叹道:”如今,我
又何尝不是?”便将佛见笑扶了起来,接着道:”只是明日,还有一桩事情要劳
烦妹妹!”佛见笑道:”姊姊但请吩咐!”穆桂英道:”今日杨文彪已探清了河
边民夫的施工详情。如今河道已成,只差庞家庄那一席之地,尚未开挖。本来,
姊姊以为,决了黄河大坝,洪水从决口涌出,水势必然散开,便要在庞家庄一带,
开一个深塘引水。现已探明了地下城,更甚者,城下有城,想必那洪水袭来,定
会全部渗到地下,不至于危及京师。若是让杨文彪一个人去决口,那水丞监定然
不会同意。此事还需围城的呼家大军相助,方能成事。只是姊姊不能亲出,那呼
延庆、萧赛红见了杨文彪必然不会轻易相信。这十姑奶奶乃是双王呼延得模之妻,
呼延守勇和呼延守信之母,若是能得了她的亲笔书信,想那呼延庆必然不致有疑。
因此,还要劳请妹妹,明日一早,再去一趟大梁城,让那十姑奶奶给呼延守
勇兄弟写一封书信。正午时分,杨文彪便会来取,此事耽搁不得!”佛见笑道:
”姊姊放心,明日妹妹再去一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