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几乎不用想,答案皆是否定。
嫧善是嫧善,别人怎可与她相较?
尚不说千年前他与那位狐狸十几年如一日无一丝交流,便是日日相会,他彼时也是尘缘未开一盘蛇而已。
想到此处,无尘忽然觉得自己此前的种种参不破竟明朗起来,无论嫧善是否是龙虎山上那只狐,无论自己的初心是为恩还是为情,总之,他爱嫧善。
不是爱千年前龙虎山上十数年的奉养之恩,亦不是爱她那一身火艳的皮毛,他爱的是嫧善那一双眼睛看得见人间苦,爱她一身卓然风采,爱她超然不俗,也爱她一心入世,更爱她在自己身边时无意的娇憨、随心的嘤嘤娇鸣。
爱她熏熏酒醉、爱她踽踽独行,爱她翩翩,爱她怜怜……
说来说去,只是爱她。
是她就好。
正此时,水牢虚空之中忽地雷声大作,继而传来一声音:“升卿,今日行刑,以此时始。”
近来水牢之中日日如此,行刑时间无有定点,一切全看雷公心情。
无尘其实也已习惯,只是他掌中的这株兰花似是被吓到了,茎叶震颤一番,瑟瑟然往他掌心下躲——倒是与嫧善平日里闯了祸被抓包时一般无二。
无尘想起嫧善,心中不禁柔软万分,便对着这株花儿,也温柔起来:将它放在远处,自己走入行刑台,盘膝而坐。
雷,以震万顷,隆隆不绝,间以闪电,无始无绝。
水牢之中明明暗暗,那株兰花在远处悄悄探出一片绿叶,看到了这座传说中的“天牢”。
这里辽阔无垠,黑暗无边无际,只有脚下这一处是实地,也不过是一大块浮于水面的顽石,顽石之外,水面平静无波,比海更广,比湖更静,虽如此,却总给人一种水下暗潮汹涌、波浪不停之感。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变得虚妄起来。
自虚空之中幻生的雷,如同迎着烈日而来的利刃一般劈天盖地。
那寒兰环顾四周,见无尘安坐于雷电下,源源不绝的雷生生不息地劈进他体内,而无尘,面不改色,双眸紧闭,如同浅眠。
寒兰趁乱悄悄将自己挪至无尘身边——他身居巨石中央,那处比别地儿高些。寒兰边挪边瞧,心中颇有疑虑:也许,这些雷对眼前此人并无作用?
否则他何以为会如此面色如常?
片刻之后,待它已经挪去那块高低边,就着转瞬即逝的闪电,看到了沿着崎岖的纹路缓缓蔓延的鲜血。
如同一条浓艳的血蛇,悄无声息地在地上前行,坚定到连信子都不吐。
兰花怔在原地,并眼见着鲜血流向它,将它包围。
在高地面无表情的无尘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睁眼瞧见了行刑台下瑟缩的兰花,目光一转,不知看到了什么,色倏然凝结,面上显出一些不可置信来。
“轰隆隆”雷声不断,无尘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一根弦,断了。
骇骨的痛袭来,雷电打弯了他的脊骨,闪电刺痛了他的双眸,黑暗侵蚀了他的四肢,终日无温无湿的水牢中,似是迎来了冬日——否则,他为何觉得全身皆被冻僵了?
他知道,嫧来了。
没错,是他的嫧。
她独自被自己的血围着,被吓到了一般,一动不敢动,细叶僵直着,花苞紧闭,叶端微微发抖。
无尘忍受着剧痛,看她那般呆愣着,便觉得好笑。
他本是想笑的,奈何一开口,喉咙里返来一股腥甜。
好歹他现在还有些许法力,便将她挪去自己身后——天雷是从他身前打下来的,她在自己身后,便不会被雷伤到。
又想到她方才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样子,便撑着一口气,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转身罩在那株花儿身上。
雷声仍旧不停,无尘再也无法聚气以挡雷刑,便只好生生受着,心内却轻快许多:她在自己身边,倒是比托于别人照顾更放心些。
嫧善因被困在这株兰花内,许多事情皆无法做到,眼前更是被无尘的衣服罩起来不能视物,所以并不能分辨无尘此时的状态。
未知多久过去,只听得雷声渐缓。
她正思索着雷刑是否该停之时,身旁“咚”一声,似有重物滚落。
——未及嫧善动作,她便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眼前的衣物被揭开,她看到了无尘嘴角干涸的血迹,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擦。
无尘轻轻笑一下,风华依旧。
他凑近了那株兰花,与她耳语:“快去把那边落下的小老鼠捡起来,被人瞧见了,你可是要与我一同受刑的。”
小老鼠?
嫧善探直了叶子,越过无尘,果真看到了不远处孤零零的紫色小老鼠。
被发现了……
他这话里带着调侃意味,嫧善听了,心里颇不高兴。
平日里好好的时候,倒不见他有如此兴致与自己说笑,反倒这时候,自己的伤不知几何,竟还有力气来调笑。
无尘将她探出去的细叶拉回来,仍旧与低语:“我去捡,你在此地不要动。”
嫧善看着他缓缓站起,手中捏着那件原本罩在她身上的沾了灰尘与血迹的外衫,双臂合力穿在身上,姿势怪异地走去将小老鼠捡起开,拍了拍其上的灰尘,纳入自己的衣襟。
又极其困难地走回来躺在她身畔。
“我原怕你自己在翠微山不安全,便将我的一份力给了这只老鼠,若你深涉险境,我便可立时知晓,也好着人去救你。如今你来了,便用不到它,小老鼠,就还给我,好不好?”
嫧善默不作声,往他怀里挤了挤。
寒兰的几片嫩叶此时看来颇为柔顺。
无尘心情好极,看着这株寒兰,只觉得它未开的几个花骨朵都可爱的紧。
忍不住上手去摸了几下,手下的兰花不复方才柔顺,竟有些战栗起来。
无尘纳闷道:“我如今摸的地方,是你的何处?”——那是长在寒兰最顶端的一片嫩叶。
嫧善不语,伸舌舔了舔……
无尘愣怔片刻,好耐性地诱哄她:“嫧宝,再舔一下。”
嫧善不愿意了。
无尘轻笑一下,拿自己的脸去贴了贴寒兰的茎叶,唤一声“我的嫧”。
嫧善凑近了他,一片细叶将无尘嘴角的血迹擦净。
一人一花,紧紧偎靠在一处。
黑暗愈发深沉,水牢中寂静无声。
一些碎碎念:别人四个小时写一万字,我在电脑跟前坐一晚上就为了磨几句话。(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章写一周的原因tvt)
剧情稍微往前走了一丢丢
观文愉快,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