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四哈哈大笑起来:“二十五两?这么抠搜干什么!啾啾可是我的亲弟弟一般,三十两!拿着慢慢花,不够再来找四哥要!”
老陈从一只小方柜里取出个小包裹,当着他们的面数出三十两来,用破布包上,抄起桌上快秃噜毛的笔,放嘴里舔了舔,在一块小小的硬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字,连着银两递给燕无纠:“拿好,这是赎东西的票子,丢了就不给你赎了。”
燕无纠将硬纸和银子都好好塞进怀里,朝黑老四嘻嘻一笑,浑然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四哥你真好!”
黑老四目送他小跑着出了门,嗤笑了一声:“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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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无纠抱着包裹一溜烟跑到了梵行的破庙里,探头探脑朝里面看,白衣的僧人正背对着他坐在佛前念那些他听不懂的经文。
燕无纠犹豫了一下。
他骗黑老四骗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但是一想到要拉着梵行陪他骗人……他就觉得浑身哪儿都不对劲起来。
“进来吧。”
他在外面天人交战,里头的梵行早就听见了他的动静,放下手里的念珠。
燕无纠慢吞吞地踮着脚尖往里蹭了两步,心虚地吹了两声口哨,又觉得在庙里吹口哨太不尊敬了——怪,以前他怎么没这种感觉?
他看了看坐在那里宛如素色莲花的僧人,果然是因为有这个人在所以气氛才会怪怪的吧?
“我……我当了……三十两。”燕无纠咳嗽了一声,含含糊糊地说出这句话,眼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梵行的表情。
面貌清秀的僧人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燕无纠闭上嘴,脚尖在地上点来点去,见梵行始终八风不动端坐原地,知道自己的耐心是比不过这个和尚了,破罐子破摔道:“那个什么……先生,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帮个忙呗?”
他努力睁大眼睛扮无辜孩童,企图发挥外貌优势征服梵行,谁知道梵行睁开眼睛看他,表情比他还无辜纯稚:“贫僧两袖空空,笨嘴拙舌,能帮得上施主什么忙呢?”
看着梵行这个表情,燕无纠愣了一下,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输了。
梵行摆着这个表情,还有谁能逃过他的佛掌!
燕无纠抓抓头发,颓丧往地上一坐:“哎……就是,这些钱,你就说是你的,你要带我去云游四方啥的,让她们拿着这些钱去别处安家……”
他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好借口出来,两只手在地上抓挠那些稻草,把梵行整理好的稻草蒲团抓成了一个小塔,梵行就好脾气地看着他像只小猫一样四处捣蛋。
“佛家子弟,不打诳语,不做欺瞒之举。”
看燕无纠龇牙咧嘴想半天想不出什么好词儿了,梵行才静静地说了这么一句。
燕无纠手脚并用爬到梵行声旁,露出讨好谄媚的笑脸,把大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先生~大师~高僧~”
梵行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是喊出了花,也不能叫我动摇一分。”
燕无纠眨巴眨巴眼睛,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爹!”
梵行:“……”
??????
他有那么一瞬间震惊到失语,就见燕无纠露出了小孩子特有的狡黠笑容:“你动摇了!”
作者有话要说:梵行:继当了两次娘后,贫僧今日又喜当爹了……
第97章 莲华(十二)
燕无纠扭股儿糖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大眼睛骨碌碌转着,观察着梵行的态,恰到好处地估量着梵行的底线使坏, 那模样娇蛮又不惹人厌烦,反而充满了孩子气的天真顽皮。
他在地伤快围着梵行滚出了一朵花儿的形状,蒲团上的僧人面色为难却还是垂着眼只笑不答话, 燕无纠见此就知道这事八成是不可能的了, 他放弃得也干脆利落, 坐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草茎,随手抓起一根泛青的枯草叼在嘴里,凑近梵行,摆出了一脸痛心的模样:“阿弥陀佛, 大师你修行不到家啊, 看到我这种混混, 你应该抓起你的棍棍咵嚓一下把我薅出去, 然后对我念上几声回头是岸才对嘛。”
梵行耐心地纠正他:“出家人一般不叫它棍棍,叫降魔杖。”
燕无纠百无聊赖地叼着草茎子哼哼两声, 听梵行继续说:“这庙不是我的住所, 我为何要赶你出去?你既然不认为你做的事情是错的, 那贫僧就是说再多的回头是岸, 也是无用功。”
燕无纠用舌头把草茎拨到左边, 又拨到右边,舌尖顶着腮帮子鼓出一个滚圆的包:“唔……你说这种怪怪听不懂的话的时候就很拿手诶。”
梵行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燕无纠歪着头瞅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青涩稚嫩的小脸上摆出了大人的严肃表情, 准备从另一个方向进攻展开第二轮谈判。
与此同时,刚刚醒来的燕母正与燕多糖坐在一处,手把手教她怎么刺绣。
昔日钟鸣鼎食的大家族里出来的管家娘子,就算不是专门的绣房里出身,掌握的技术和眼光也比寻常农妇优秀不少,用来教一个燕多糖是绰绰有余了,母女二人头碰着头,低声絮语,气氛倒是温馨非常。
一片梅花的花瓣逐渐立体饱满起来,燕多糖按照母亲教的又下了一针,犹豫了一会儿,旁敲侧击问道:“娘,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燕母的针穿过绸子,闻言抬头看向女儿,茫然地眨眨眼:“昨晚……挺好的,怎么了?你睡得不舒服?”
燕多糖迅速低下头避开了母亲的视线,含糊地说:“也不是……我昨天迷迷糊糊,梦到你出门去玩儿了……”
燕母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傻孩子,真是睡糊涂了,娘不是一晚上都在家吗,你是梦迷了吧。”
燕多糖没有立刻答话,过了半天才说:“可能是吧。娘,那个师父……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昨天一直在给我们说燕府的故事。”
燕母停下针,轻轻拍了下燕多糖的额头:“他知道什么了?我们不过是寻常贫苦人家,有什么值得人家惦念的?好好走针,这件喜事莲莲能进三钱银子呢。”
燕多糖嗫嚅着嘴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乖乖巧巧地顺着燕母的指引将注意力放到了绣品上。
一旁的燕母手里是一件更为繁复的喜鹊登枝,她走针的速度很快,但在燕多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之后,她的手脚渐渐慢了下来,将若有所思的眼放到了远处。
燕无纠在破庙里缠着梵行闹了一会儿,又被梵行按着头学了些字,扁着嘴将这些字死记硬背住了,一被放开就哧溜一下弹起来,如泥鳅入海,瞬间跳到了梵行的掌控范围外:“我记住了记住了,下午捻春阁要摆台子呢,我去帮忙,顺便蹭点饭,明天见啦和尚!”
小孩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消片刻就远去了,梵行教他认字念书,也教他什么是常人眼里的礼义廉耻,却从来不曾阻拦他去那些花街柳巷,燕无纠依旧要四处奔波找活儿干,不过比起之前,无需惦念燕母的治病钱已经让他松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