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巫族历代巫主大都是这样的,天分越高病得越厉害,现在这一任星君更是常常病得下不来床,你去过危楼,应该也知道巫族那些人看他跟看眼珠子似的。”
荼兆想起十数年前唯一一次去危楼的经历,不由得顿了半秒:“的确。”
明颐摇摇头:“你是没见过他出门那阵仗……巫族人简直恨不得把整个危楼连着给他搬出来,一个白玉京都要放不下他的随身行李了,主峰后面有座山头你记得吗。”
荼兆想了想:“没有人居住的那座山?”
明颐嘴角抽了抽:“那是专门留给巫主来太素剑宗的时候住的。”
一座山头用来安置巫主和他随身的族人以及行囊……
荼兆想了想,心中无波无澜,他竟然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说起来,好像从没有人提过巫主的名字?”荼兆思路一歪,有些疑惑地问。
明颐道:“因为没有必要去记,巫族沟通星辰,善用卜卦等方术,历代巫主被外人称为星君,就是因为他们的名字永远只在北斗中轮换,这一代的巫主好像轮到了天衡星,旁人就唤他天衡星君。”
天衡星君……
荼兆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似的。
明颐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明日还要下山,昆仑附近的魔兽清得差不多了,我再巡视一圈,差不多能赶在巫主之前回来,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吧,你上山后诸事频发,都没有给你好好做过拜师礼……”
荼兆看着明颐转身匆匆出了太虚宫,收回视线,看着面前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他记得当年附身在天刀门那个刀客身上的魔修要杀自己时,师尊就是遥遥掷出了一枝木兰枝条挡下了那一击。
那枝木兰,就来自这棵树。
树梢上的枝叶吐出了苍翠的绿,有小小的花苞儿被拖在枝头,荼兆看着那些浅紫素白的花,慢慢地又出了。
不知下一次花开的时候,能不能等到师尊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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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气四溢的暗室四壁上结着厚厚冰层,一身深紫色大氅的青年一手扶着墙壁,慢吞吞地挪进来,他脸色雪白,嘴唇发青,一看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大氅上厚厚的一圈绒毛贴着他的下巴,将小半张脸都藏匿进了绒毛里。
饶是如此,也挡不住这张脸的清贵文秀。
他往前走了几步,室内宽阔,上方像是没有屋顶一样,虚空中伸出几条成年人手臂粗细的锁链,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束缚住中间一个巨大的铁棺材,使它悬空着,棺材没有盖儿,青年伸手攀住一条锁链,整个人腾空而起,如一只轻盈的飞鸟展开羽翼,轻巧地翻到了棺材边。
这个动作让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然后他伸出手,当当地拍了拍棺材壁,咚咚的沉重回音回荡在室内,青年的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
“我只是说,让他们用铁木做个安置人的地方,他们为什么不做个床要做个棺材?”天道在意识中问法则。
法则沉默了一回儿,试探着回答:“大概……是因为盒子比较适合用来放东西?”
天道有些无语:“人不能算是东西吧?”
法则据理力争:“那说人不是东西也不行啊。”
天道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我还是觉得床比较正常一点。”
法则咕咕唧唧:“铁木用来贮藏躯体修养元的话就是要离土越远越好,用锁链吊着棺材看起来虽然阴森森好歹看着能理解,吊着一张床……那不是更怪。”
天道想了想那画面,不得不承认,好像是有点怪。
“那气运之子呢?”一连两次被怼回来的天道发现法则呛人的功夫好像越来越厉害了,迅速再次转移话题。
“……不知道。”法则有点心虚,“那个,本来我会找到气运之子然后尽量在他附近凝聚化身的,但是你为了救剑主,用了巫主的化身……反正就是我找不到和你比较近的气运之子了,凡间好像倒是有一个来着,但是那个和佛子更近一点吧……啊,鬼蜮也有一个。”
——总结起来就是,都不是巫主这具化身适合出场的。
想了想,天道往棺材里看了一眼,叹口气:“那就先去昆仑把为荼兆占卜的事情解决了吧,然后回来换鬼王的化身去看看鬼蜮那个气运之子的情况。”
黝黑的铁木棺中,沉睡着一个眉目如冰雪的青年,他一身白衣大袖,眉心一痕银蓝色剑纹,躺在棺中的模样,仿佛是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第56章 惊梦(一)
若论起避世, 巫族和妖族大概是将此道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境地了,妖族本身开智就难,修炼更是难,大多数妖族都习惯了聚族而居, 将自己圈在一个小范围内, 不和外界交流。
而统领妖族的妖皇干脆数千年如一日地住在海里, 修士们只是隐约知道这位妖皇的真身是海族,其他的关于他的信息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甚至连这位妖皇的性别都没人知道。
相比之下,巫族虽然避世, 却明显比妖族要活泼开朗得多了。
巫族也是聚族而居的典范, 他们人口不多, 繁衍了上万年还是稳定在数万人的水平上, 不多也不少, 这些人居住在大陆地势最高的地方——极东之地, 据说是因为那里离星空最近。
极东之地的危楼,由精通机关之术的巫族人一手建造, 能容纳数万人居住生活的庞大建筑,在数千里外都能看见这座高楼的模样,所有人都知道危楼上住着一位天上人, 沟通星辰日月, 能见万物千年轨迹,在世人的口口相传中,这位巫主简直已经被化了。
尤勾拎着裙摆蹦蹦跳跳地下楼, 并拢双脚,在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下跳,像个小孩儿一样,有活泼爱闹的小孩就跟在她后面嘻嘻哈哈地和她一起往下跳,活像是楼梯上挂了一串兔子。
“尤勾姐姐!大祭司大人今天会下来玩不?”跟在她后面的一个小姑娘甜甜地问。
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不谙世事的纯真,脸蛋红扑扑的,可怜可爱极了,当然前提是要忽略她手里拎着的一条三角头的剧毒长蛇。
尤勾转头,笑眯眯地大力呼噜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发,把自己身上的银饰甩得叮当作响:“大祭司还莫醒嘞,下次再拉着大祭司殿下霍酒,老娘把你滴蛇蛇都做成铁板烧烧哦。”
被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吓唬了一通,小姑娘也没有要哭的样子,她嫌弃地看着尤勾:“你儿豁,奏会吓唬小娃娃,莫得卵用哦。”
尤勾两根手指往她脸上一挠:“你小娃娃?你小娃娃你叫我姐姐!”
小姑娘灵活地往后一仰,活像是身体里没有骨头一样,从尤勾手下躲过,笑嘻嘻地看她:“不是你说嘞,叫你奶奶你嫌老,要小娃儿都叫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