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孟夫人才道:“皇后娘娘若要降罪,便求给我母女二人一个痛快。”
宁蕴泪如泉涌。
黄泉路上宁氏一家终是要聚首的,不过父亲和其他人走得早一些。
但是尘世间仍有她割舍不下的东西。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陈苍野,一时站不稳,便缓缓坐了下去。陈苍野再也自持不了,上前去将她扶着。
许韶君见状,正要去阻止,但是想了半晌还是止步,只牢牢盯着此二人拥抱在一起。
“李大人,到此足矣。”陈苍野给宁蕴擦着眼泪。
“子鹤。”宁蕴低声地在他耳边道。“我只是舍不得你。”
陈苍野略停了下手脚,便微微愠怒地说:“人都查实了,便不要拖延。”
“果然情深意长呀。”李钦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旋即恢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你们,听圣上谕旨。”说着,李钦便展开此尺牍。
此尺牍竟载有圣上谕旨?在场的人都讶异不已,原都以为仅是九千岁送来的证物罢了。众人跪伏听谕。
李钦缓缓念起来。
“蔼媛卿,每思及阿美之事,我便寤寐难安,今夜干戈未远,便也如此。从前阿美为我们做下这么许多的事情,到头来倒要他们一家罹难,尽管是阿美请旨,我心内无论如何难平!从前我还是皇子时候,阿美便随我们办事,无论农事、兴学、通商、攘外,都办得很好,那数十年的情谊,若是因此等劫难而抹杀,寡人如何不落泪也!卿慰我道尚未登基,事事不稳,豪绅亟需安抚,且积弊不除不能开太平之境,如此两难之事定要有人去做;阿美修书查抄众奸,暗地便是得罪众绅士,偏偏又是阿美自个儿请旨。卿我缘何不阻止了他?盖你我都知道阿美要做的事情谁都挡不了。
“寡人睡不好的时候便想起众豪绅情愿要查办阿美,人口济济跪了一地,说阿美贪渎不正,证据凿凿,阿美自己还全都认了下来。阿美舍得一身剐,在金銮殿上在老父皇跟前昂首认罪,那模样儿,教寡人多么心痛,寡人忍着一眶泪有多难受,卿可知否?”
念到这里,李钦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偶有停顿,抬眼看了看座下众人,只见宁蕴、孟夫人仍跪着,宁蕴身子在轻轻抖着。殿中静无人声音,唯有宁蕴呜咽微微。
书信写在去岁冬圣上出察羌部战事,距今正好一年。蔼媛是皇后的小名儿,她念的时候已跳开不念。
因贪渎生员名额下狱抄家被流放的前大学士宁凤山,字梧美。
李钦略略抬头,不让泪珠子下来,好一阵子,又道:“未完。”
“阿美罹难,卿我已割舍了与外邦之交、停了修书之事来与众士绅换他活路,偏偏天妒英才,阿美病逝海南烟瘴之地,为此寡人恨也!在途阿美妻子家眷亦殁,未能为阿美留下半点血脉,寡人恨也!阿美冤逝多年,吾等还未能完成阿美所志、为阿美平反,寡人恨也!
蔼媛卿,今寡人已登基,如若有此一日,吾等功业十已七八,掣肘式微,定要给阿美昭雪,给他诰封、哀荣;如若寻得其后人,哪怕旁枝远亲,也与他加官进爵。若可如此,是否可偿阿美丹心、祭慰阿美魂灵?”
李钦念着念着,数度哽咽。谁曾想圣上也有如此动容的话语?然而此信上尚有皇后亲笔。李钦振作了精,正色道:“皇后娘娘谕旨。”
“妾身与圣上心意相同。惟愿有此一日,得偿圣上所愿。妾拟以此函为据,如那一日到来,便请圣上将此函送与妾,妾也同将戮力为阿美雪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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