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记得桥本先生,他是我们家拉面店的老主顾,经常在午夜快歇业的时候来吃拉面,而他每回来的时候父亲也从来没有催促他回家,有时候看他一脸疲惫的样子还和他喝酒谈心,帮他松缓心情。而桥本先生本人也很欣赏父亲这个退伍老兵,他经常说父亲是被战争毁掉的男人,如果没有战争,父亲的人生也不会这么悲惨和坎坷。桥本先生之所以每天都那么繁忙疲惫,甚至要午夜的时候才能有时间吃晚饭,是因为他是一个生意人,经营着很大的买卖,据说包涵着赌场,风俗店,海运业等等。而在人际交往方面,桥本先生在美军,日本政府,黑道三方势力面前也都很吃得开,是在地下社会里很有势力的一位人物。
“对不起啊,小亮,之前我和桥本先生的闲聊中,因为喝多了不小心把你小时候的悲惨遭遇告诉了他。”父亲一边对我道歉,一边露出和道歉毫不匹配的笑容。看见他满脸褶子的笑容,我突然意识到父亲这么高兴可能会和山田有关。而接下来在父亲的叙述中,也证明了我的猜测是对的。当年父亲虽然从山田手里挽救了我,但是因为山田表哥的势力。他到最后也没有能力报复丧心病狂的山田。我知道这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病。但我没有想到父亲这块因为社会黑暗产生的心病,在这一天竟然也以社会黑暗的方式给解决了。
从父亲接下来的话中,我知道了搬家后的山田失去了发泄兽欲的性奴,在无聊的生活中转而染上了赌瘾。他没日没夜的泡在赌场里,几乎赌输自己的全部家当,因为频繁借钱,他那个在军部任职的表哥也逐渐放弃了他,和他断绝了关系。最终赌红眼的山田准备用老千的手段在赌场自己的全部资本。很可惜,没有经验的山田第一次在赌桌上作弊,就被赌场的工作人员给抓住了,被打了一顿赶出了赌场。可是他并没有接受教训,后来竟然一犯再犯,甚至还在后续作弊中赢回了很多钱,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最终,山田在一家有黑帮背景的赌场出老千时被人赃拿下。按照黑道上的规矩,像山田这种屡教不改的作弊赌徒会被剁掉两根手指然后丢到海里喂鱼。可是好巧不巧,这家赌场正好是桥本先生开的。桥本先生在父亲的聊天中了解过山田的长相特点和名字。所以他很快认出了在自家赌场屡次出老千的肥胖男人正是父亲口中那个变态。作为社会食物链上层的生物,桥本先生很乐于做一些让底层人民喜闻乐见的事情给自己积攒口德。所以,就在此时此刻,山田就躺在我家拉面店的地下室里。
我听了父亲的话,仿佛浑身的经细胞都跳跃了起来。我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地下室,这里本来是父亲存放拉面食材的地方,可是就在现在,我看见那里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皮球一样的胖子,他赤裸着身体,手脚被捆绑着,嘴也被堵着。就像他当年对待我一样。我慢慢走进山田,他的右手失去了两根手指,伤口还是新鲜的,甚至能看见白色的骨头。浑身上下被人打的遍体鳞伤,我知道这是父亲的杰作,因为就在山田肥胖身躯的旁边,放着一根父亲用来拉窗户帘子的木棒,而棒子上沾满了血迹。
山田抬起头看到了我。脸上充满着惊讶和惊恐的表情,或许他不曾料到,当年被自己囚禁在地下室里不男不女的小性奴,如今已经长成一个魁梧强壮的男人。他一边仔细看着我的脸一边发出悲鸣,我不知道他是想向我求饶,还是只是简单的呻吟。而我看见他那张肥胖而丑陋的脸,喉咙里面突然变得咸咸的,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要涌出来了。不知不觉中,我捡起父亲用来殴打山田的木棒,把山田的身子翻到背面。把棒子的一头狠狠地插入他的肛门里。之后,在山田撕心裂肺的叫声中,我慢慢抽出木棒。看见棒子上挂着的粘液和血丝的木刺。喉咙里的血液上涌突然变成了想呕吐的感觉。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刚才无意识的举动真的是很愚蠢。许多年前,山田把我囚禁在地下室,强奸我,虐待我,甚至想把我改造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而我今天用同样的虐待方式把仇恨还给他,又和过去的他有什么区别呢?我又想起了桥本先生,在黑白两道叱诧风云的桥本先生会在意底层人民之间的情仇恩怨么?或许把山田交给我们来处置,只是他的恶趣味吧,也或许这对他来说只是对我那可怜的老父亲一种卑微的施舍。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间就能完成的小事情,却可以让失去魂魄的父亲傻笑成另外一个人。桥本先生一定很喜欢这种高级生物控制低级生物情绪的游戏吧?或许他正躺在自家的洋房别墅里,偷偷暗笑吧。
我回过头,父亲依旧傻笑着,仿佛这几年的积攒的笑容在今天全部迸发出来了。我突然感觉到一丝悲哀,父亲现在的内心一定非常感激桥本先生吧。可是他一定没想过,无论是山田还是桥本,他们本质上都是一种人吧,一个喜欢用原始兽性的手段控制别人的肉体,一个喜欢用无限的权利和恶趣味控制别人的精。在山田眼里,曾经我是奴隶。在桥本眼里,无论是曾经的我们还是未来的我们,都是在底层蠕动的贱民,是上层老爷们一点施舍就能狂欢的低级生物。他们控制着战前和战后的日本,创造一批批像父亲这样的可怜人。
我最终没有对山田做出什么残忍的惩罚,父亲虽然不太甘心,但也听从我的意见,也没有继续折磨山田。那一晚我走出了地下室,感觉地下与地上仿佛是两个世界一样。厨房的台子上正放着一张当天的报纸,头条是前些日子轰动全国的东京帝国银行投毒事件的犯人找到了,凶手是一位北海道出身的画家。警方没有找到任何决定性的证据,然而仅仅根据画家银行账户里莫名多出来的一笔存款,就定了他的死罪。头条旁边的小新闻则记录着在都内某条河里发现了一个被溺死的初生婴儿,是日本人和黑人的混血。虽然婴儿的双亲还没有找到,可是想一想就知道死婴的父母应该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美国军人和一个无力抚养孩子也不想毁掉自身名誉的日本女孩。报纸每天都记载这样的荒唐扭曲的新闻,可是每个人都习以为常。我读完报纸,回过头望着衰老而可怜的父亲,突然内心中,冒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当警察,我想改变这个畸形的社会。
第二天凌晨,桥本先生的马仔们开车取回了山田。我能从这些人眼里看出他们对父亲的轻蔑。当他们看见山田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之后,又一个个露出失望的情,仿佛期待的好戏没有上映一样。这些马仔把五花大绑的山田装进麻袋塞到了汽车后备箱里就回去了。而山田的最终结局我到现在也不得而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