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斩草除根……”仲蔺顿时心如落冰窟,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司马宣,又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逖兰,一时如鲠在喉。
“是,准确来说,应该是诛九族,那些嫁出去的女眷也算在其中,都要问斩。”青年一想到自己的家族因为藏得比较深而没有被司马宣查出,便不由得感到一阵侥幸,而面上自然不能显山露水,他只是用更轻快的语气告知了这场劫难下的罪人他、以及他家族的死法,而他的逖家哪怕被查出有参与国师一案,恐怕也会因为戴罪立功而减轻甚至免除罪责,思虑至此,逖兰胸膛那积郁已久的惶惶不安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只需要扮演司马宣的一把刀便好,司马宣的命令,和他和逖家都没有半分关系。
仲蔺再次看向旁观看戏的太傅,后者慢悠悠地首肯了逖兰的说法,等到老者心如死灰地低下头,他才缓缓将目光移向同样作壁上观的青年,“诩言,向国师汇报一下牵扯到的所有人吧。”
这份死亡名单冗长得像一根燃不尽的香,落下的灰累积成无数个无辜者的白骨,一一落在仲蔺的脚边,也落在卫卿的肩头挥之不去。他才接手皇兄留下的烂摊子没几天,但是那些名单中的人其实多多少少也接触过一部分,他们好像并不像国师这样要害他性命、要害太傅性命,只是出于家族立场而迫不得已站了队,可司马宣居然因为国师一案就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他如今早已把他当成第二个师父,而师父的滥杀就好像一座大山压迫在他的背脊上,他只觉得自己积德行善一辈子恐怕也无法救赎那些枉死的魂灵。
他又看向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的仲灏,他也在默默听着青年把那些令他感到陌生的名字一一和盘托出,可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没有怜悯没有愤怒,没有喜悦没有解脱,他只是呆滞地坐在一旁,眼底也许隐有不忍,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远到卫卿根本看不透他任何压抑在心底的情感。
这份名单里包括了一共六个家族,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宗族势力,等到逖兰一一汇报完这些名字,香炉已换了一盏。空荡荡的炉身里只有浅浅的烟雾萦绕,崭新的香插在底座上,默不作声地燃烧着生命。
司马宣撑着头,坐在高位上安静地听他念完,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这就是全部了吗?”
逖兰心头一紧,却又自我安慰这是太傅多疑的性子而已,他象征性地问一问,那他便象征性地答一答:“该记的都记录其上了。”
司马宣摇了摇头。
逖兰顿时瞳孔一缩,但他很快整理好表情,毕恭毕敬地鞠上一躬,“请太傅明察,确实就这么多人。”
司马宣不依不饶地摇头。
逖兰的额头上淌下一滴冷汗。
“这……”他低头看向那字迹娟秀的名单,那是他为表忠心亲笔写下的名字,朱笔的痕迹红得刺眼,如今却好像那些人头颅里流出的鲜血一般浇在他几近冰冷的心上,“…敢问太傅,可是少了哪一家?”
司马宣笑而不语。
逖兰还未有所反应,门外已有人大呼:“大理寺卿到——”
他再转过头看向司马宣时,后者已微微扬起下颔,“诩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同大理寺卿交代便好,不必紧张。”他似乎刻意咬重了“不必紧张”这四个字,就好像棒槌一下一下锤在逖兰的命门,他看见大理寺卿风风火火地从正门走进司马宅,就好像当初他要出卖仲蔺一般自信又张扬。而大理寺此前除了一位少卿以外几乎都是国师的人,他若是想和大理寺卿里应外合就不能念他家的名,可那样便会被司马宣察觉出端倪,而他若是想完全开脱,则必会被大理寺卿垂死挣扎拉下水……好一个司马宣,好一个司马宣啊!
逖兰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了吞下去,可奈何司马宣盯着他的后脑勺,视线并不锐利,可他心底的慌乱却要生生将自己灼开一个洞来。眼看着大理寺卿一步步逼近,他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面对的便是大理寺卿不可置信的目光了。
“诩言,”司马宣依然亲昵地直呼他的字,大理寺卿眼底的惊诧肉眼可见地增加,可逖兰又能怎么办呢,如今他已是处在悬崖边缘、逖家也是弥留之际,他除了念完名单留下最后一点体面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同大理寺卿交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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