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传话到大理寺寺卿戴弦那儿时,她正与女儿在帐中玩耍。『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
听闻陛下召见,她眼皮一跳,随即遣女婢拿些小钱塞给传话的宫人,自己则递上一碗放凉了的甜香面茧,轻声细语地询问圣上为何召见自己。
宁可得罪共事的官员,也别得罪宫闱内的近侍——这是鸾和女帝登基以来,一代代朝臣总结出的至理箴言。
身为天子的帝王一旦放松礼法,纵容地位低下的近侍僭越到朝臣的头上,叁省六部九寺与各道、州、县便会随之紊乱。
所谓“犯上作乱”,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大楚的朝堂从来不缺满腹经纶的聪明人,但聪明人往往比常人更爱惜自己的脑袋。
“是于宰相有要事商议,才提请陛下传您去一趟,除您之外还请了突厥来的使臣大人。”宫婢避开送来的甜汤,冲戴弦福了福身子。“别的小人也不敢多听。”
“使臣?哪个使臣。”
“是突厥可汗的长子,顾公子。”宫婢有一答一。
阿史那摄图?于雁璃能有什么事需要用他?戴弦暗自琢磨着,随宫婢出帐。日薄西山,天际浓稠的红压向一望无际的绿野。春风混杂着新鲜血肉的腥气,扑面而来,双颊好似蒙上一层未干的羊血,又腥又热又黏。
千万念头在脑海纠缠,短短的距离,戴弦竟走出一身汗。她捻着袖子揩拭额头的细汗,快步走向端坐在最高处的金帐。
青纱帐外,容貌姣好的侍女左右各站一位。二者向戴弦行礼,纤纤素手撩起一点帘幕,好使她躬身穿过。熏人的香雾海潮般涌来,先前萦绕在戴弦鼻尖的血腥顿时被眼前的浮华所掩盖。
“好一个贼喊捉贼,于宰说得当真透彻。”伴随一声轻笑,女子窈窕的剪影浮现在戴弦眼底。“不过距离大理寺结案怎么着也有个十天半月,怜清想知道,于大人为何不在前几日早朝给母皇陈奏?非要在春猎害母皇扫兴。”
戴弦心口突突直跳。
吴王陆怜清讲话一贯绵里藏针,先抬后砸。方才一番话先是顺着于雁璃砸了对家,又话锋骤然一转,将枪口对准于雁璃。寥寥几句,里外都是人,里外都不是人。
戴弦与太女、吴王同朝为官叁载有余,深知两位皇女的脾性,尤其是吴王陆怜清,同父亲九霄公子一般,表面瞧去是个好相与的人,实则手段狠辣。
她毕恭毕敬地上前给圣上行礼,又给在座的几位皇女、宰相作揖。
“正好戴弦来了。”沉念安冲戴弦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于宰相怕是醉酒,不清醒,硬说陛下的禁军在东西市恶意纵火。你处理上元走水的奏议我是看过的,你来说说。”
沉念安话音方落,不同方向的几束目光一齐落在戴弦身上。
戴弦沉吟片刻,忖度道:“有关上元的处理,臣已在奏议中写明。杏月经陛下恩准,大理寺与刑部一同捉拿贼寇,如今各项损失已同户部报备,犯人则交由刑部处置。具体事宜,于宰相还需寻夏尚书细问。”
她特意搬出女帝批阅过她的奏议来压于雁璃,为得便是不提过程,只谈结果。
“找夏鸢?哼。”于雁璃冷笑。“戴弦啊戴弦,你亲手写得奏议,总该知道自己查了些什么。”
陆重霜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瓷盏,淡淡笑了声,道:“于宰相,您光凭戴大人的奏议和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笺,就开始质疑大理寺的办事与本王的清白……唐突了吧。”
“嗳,别这么着急为自己说话,”陆照月含沙射影,“还有一个人没到呢。”
“你说得左不过是顾鸿云,”陆重霜道,“本王着实怪,太女殿下不信大理寺的话,非要等一个外族人来……居心何在?”
“少阴阳怪气地说我勾结外族人!”陆照月拍桌。“到底是谁欺上瞒下、暗结党羽,还说不准呢!”
“说事只管说事,莫要为小事伤了和气,”陆怜清正打圆场,忽而瞥见倚在男宠肩头的鸾和女帝一脸倦意。
她起身,叁步并做两步走到女帝身旁,温声道:“母皇,您可是又头疼了?”
女帝挽住陆怜清的手,低声道:“无碍,你们继续。”
陆照月见陆怜清先自己一步献殷勤,慌忙喊道:“幺娘!还不快去传太医!”
这头幺娘接旨,那头宫侍传来通报。
顾鸿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