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茎振怒而头举,金沟颤摄而唇开。屹若孤峰,似嵯峨之挞坎,湛如幽谷,动趑趑之鸡台。——沉怀南托晨风递来的第五封便笺,赋诗一首写得比一首露骨。
莲花纹的银炉内的水沉香正缓缓焚烧,一只青鸟单足立于炉顶,振翅欲飞。炉边红木架挂罗裙以熏衣,曳地碧色长裙恰似春日溪流。
陆重霜合上信笺,轻笑着传给葶花。“你瞧一眼。”
葶花接过一瞧,忍不住拧眉。“晨风怕不是疯癫了,此等污言秽语也敢呈上……”
“飞白书倒是写得不错。”陆重霜抚着跃上软塌的花毛猫的脑袋,眼眸半阖,手边是余了半盏的桑落酒。
自晋王征战归来,这些个鸠占鹊巢的野猫也顺势成了家猫,由府中仆役日日喂食理毛,不足一年便从凶恶煞的小霸王变为温顺可人的宠物。不仅剪光了指甲,体积也纷纷膨胀。现如今莫说与大活人打架,连只灰扑扑的小雀儿都敢站在它们头上休憩。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抵如此。
葶花捏着华美的信笺又看了看,勉强道:“是写的不错。”
飞白书乃文姬所创,笔画中丝丝露白,燥润相宜、轻灵缥缈,似枯笔写就,自开国便备受帝王青睐。所谓上行下效,在朝为官者大多以写一手漂亮的飞白书为荣,此股风气甚至影响到了深闺中的男子。
这般高雅的字配上如此淫荡的词……有趣。
“这沉怀南究竟是哪一号人物?”葶花道。“婢子竟从未听过。”
“渠州刺史剩下的那个儿子。”陆重霜漫不经心地逗着在锦塌上打滚的花猫,提点道。“夭娘,东市,掀筚篥。”
“那走狗。”葶花嗤笑。
夭娘这人她见过,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嘴上还没个干净。主子在外面哭哭啼啼演戏,她就跟在一侧狂吠帮腔。陆照月乃当今皇太女,再怎么荒唐都是金枝玉叶,而她一个奴婢,稍微受点宠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确实可笑。
“我本是让晨风去渠州刺史家中探探,不曾想这家伙受不住美男央求,竟帮着他向我送信笺。”陆重霜笑笑,“能把晨风哄住,也算是有手段。”
葶花听闻,一脸嫌恶道:“他一正经人家的公子竟如此不守夫道,写这种淫言浪语来污殿下的眼,简直比花街里的小倌还下贱!”
“怕是被逼到绝路了。”陆重霜声音轻缓。“母亲回京述职本是乐事,谁曾想胞弟竟遭此横祸。经这么一闹,沉家名声受损,小公子是一死了之,活着的却还要继续受难。”
夭娘掀筚篥一事传遍京城,沉小公子不甘受辱悬梁自尽,渠州刺史叁上御史台皆被遣回,沉家亦是名誉扫地。不往远的地儿说,至少在这京城里是没哪家女子愿迎沉家那仍未出阁的大公子为正君了。
能写一手漂亮飞白书的男人,怎会甘愿灰溜溜地回到渠州那弹丸之地,委身于当地士族?皇太女与晋王不合,举世皆知,他与其忍气吞声不如放手一搏,依附于晋王,等待时机扳倒皇太女。
给晋王当侧君,可要比给底下的官吏当侧君来的体面。若有一日晋王称帝,他便是一步登天,纵使当不了帝君,也有个正叁品昭仪的名号。
陆重霜摸着油光水滑的猫儿,对那素未谋面的沉怀南心里的小算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着实会抓人心思。
以极雅的飞白书写极淫的艳词,未见其面,便被勾住了好心。
啧,有趣。
“葶花,我若是纳此人为侧君,如何?”陆重霜道。
葶花皱眉道,“不妥。”
“哦?”陆重霜挑眉。“说来听听。”
葶花稍一琢磨,缓缓道:“殿下贵为晋王,想在府中豢养多少宠臣便可养多少,我晋王府不是养不起。可侧君不同。亲王婚配,一正两侧,无故不得废,此乃族制。婢子认为殿下应将侧君之位留给更值当的公子,而非一个……出身不高,名声损毁,还耍手段写艳词的男人。”
陆重霜淡淡一笑,未有言语。
葶花咬牙,拧眉道:“殿下若是耽于男色,婢子当以死劝诫。”
“想哪儿去了。”陆重霜放下在膝上窝成一团的花猫,摸不准喜怒。“不过是个男人,还能翻天不成?要是不懂事就杀了。”
她说完,骤然改了话头,显然是已在心里拿定注意。“过几日我去安阳寺给父亲送些衣帛,你安排一下。”
“是。”葶花垂首,不再多语。
陆重霜瞧着她,端起手边未饮尽桑落酒,涂满蔷薇色口脂的唇贴上酒杯。白烟自银炉袅娜着上升,水波般荡漾出雍容的香气,熏得人如坠云端。
她幽幽道:“葶花,长安很快就要落雪了。”
入夜,陆重霜召长庚回殿内服侍。
长庚身着莎蓝色长衫,眉心一点朱砂,媚态横生的面庞在殿内流动的光斑下晦暗不明。他规矩地匍匐在主子脚侧,任由她纤细的足踩上他的肩头,时而旋转摩擦,时而轻轻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