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许久,还是没赶上飞机起飞前跟妈咪和阿姊见上最后一面。
机场停机坪前,程麒张开自己的皮衣把她裹在怀里,听着猎猎的风声,道:“墨西哥那边也有我们洪门的堂口,你妈咪和阿姊过去会被安排好的。”
他的胸膛暖烘烘的,温香在他怀里转身:“洪门?”
程麒挑眉:“想看?”
温香摇头,“不想,你一个已经足够危险,我不想跟社团扯上关系。”
程麒脸色阴郁:“回去吧。”
程麒没有带她回港督府邸,而是问她:“我已经让人给你转学到圣保罗,九龙那边我还是不放心,我的小阿香成绩这样好,应该去圣保罗的。”
温香没有再反对,可是她也有她的坚持。
“我想回荷光路住。”
程麒似是想了想:“也好。”
荷光路其实并不是一条路,而是坚尼地城边界上的一间不足十平尺的当房(一间房隔开成很多小隔间),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小型的九龙城寨(解释在文最下面)。
温香和温丽打算回大陆的时候,皮箱里只带了些应季衣物和兑换好的人民币,要是都在妈咪温婉那里保管,温香领着人高马大的程麒一路穿过只容一个人湿窄小巷,像是一尾灵活的鱼。
程麒就不行了,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将近八十公斤的体重,注定了他只能踮起脚尖侧着身走。
走了没一会他就没了耐心,拧着眉道:“这里倒是比九龙城寨还要难走。”
温香是被他光裸着抱出来的,此时身上只有他的一件黑色的皮衣,程麒怕她走光,用袖子在她腰间打了个死结,连胳膊都束缚在里面,只有一双嫩生生的小细腿,从黑色中探出,像是蜗牛伸出的小小触角,灵活的迈步,轻盈灵巧。
程麒越看越满意。
他的小阿香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
“到了。”
温香终于在一处破败的木质结构阁楼前停下。
镂空的雕花木门,上面还沾着蜘蛛网,一股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麒拧眉:“早听说肥龙是个孤寒佬(抠门,吝啬),给二奶就住这种地方?”
温香不理他,抬手敲了敲门。
来应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已经佝偻着身子的老婆婆,眼睛眯着好一会才看清楚了来人:“阿香回来啦?你妈咪和阿姊说是要走,是回大陆去?”
温香说:“阿婆,我回来住。”
阿婆提高了嗓门道:“啊?花生炖猪?”
阿婆听力不好,温香无奈,她又问:“有唔棉被?”
阿婆点点头,“伦滘糕牌?这么晚了吃什么伦滘糕(一种广式点心),你妈咪时时讲,过午不食......”
温香放弃。
程麒嗤嗤的笑,“你妈咪倒是会养生,还过午不食。”
温香瞪了他一眼,“妈咪从前是余杭评弹第一,日日乘着小船弹琵琶,不知多靓。”
程麒一点也不意外,“看你跟你阿姊,就知你妈咪生的靓。”
绕过阿婆进了屋,里面更加昏暗。
不大的阁楼被分成十几个当房,温香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间。
门上的锁锈迹斑斑。
温香捏着锁蹙眉。
下一秒,钢条拧成的简易锁链被一双大手扯到变形,大皮鞋一脚踹上去,门支呀着应声而倒。
巨大的轰鸣声震起一阵灰尘。
隔壁一个尖细的女声还带着些四川口音,骂骂咧咧:“知唔知几时?让人怎么睡?”
温香看了看窗外照在当空的太阳,见怪不怪。
程麒猜的很对,她们母女三人的隔壁住的就是一个飞女,说是飞女都有些不够,是个暗娼。已经五十多岁,还不断的带男人回来,一辈子都靠皮肉过活,多的一次挣十块,少的就五块,连一串鱼蛋都买不起,于是只能多带男人回来。
温香有一次还撞见她同妈咪游说,让妈咪长得靓,不如跟她一起下海,她只抽两成。
气得温香直接把硬皮书包砸在她身上。
程麒听得啧啧有味:“小阿香犀利啊,不如考虑考虑加入我们洪门三合会?三柱半香(这个解释在文最下面),关二爷下,我亲自给你佩好飘布(布上面写上暗号,表示所有人的身份,类似于黑社会的身份证),从此以后去哪里都不怕。”
进了屋,才看清楚里头的情况。
小当房里没有一丝光亮,墙壁上架着上中下三张小床,另一边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简易衣柜,上面的漆已经斑驳,依稀可以看得出是花开富贵的图案。衣柜旁有一个缺了一条腿的凳子,凳子旁边摆放着厚厚的一摞书。
程麒随便抽出一本翻开:“这是什么鬼画符?”
温香瞄了一眼,回头把倒在地上的门扶起来,靠好,“那是法语书。”
“小阿香还懂法语?”
“楼上的阿兄会一些,我常央着他教我。”
程麒不满,“我给你找法语老师,女的,以后不许再去找他。”
温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阿兄去年已经考上法兰西的大学。”
程麒不语。
温香指了指墙壁上的三张床,道:“床小,怕是盛不下大圈哥你,我已到家,大圈哥不如回港督府邸?”
程麒看着她冷漠的小脸就来气,伸手扯开捆扎结实的皮衣袖子,瞬间把她剥了个光溜溜:“过河拆桥,嗯?”
温香觉得有点冷,“我只是怕大圈哥睡得不好,整个大圈帮都要来怪我。”
“从前我住九龙城寨,几十万人挤在几平方公里的地方都没有觉得小,你这里还算宽敞的,”程麒问,“你住哪个?”
温香指了指最上面的小床:“我人小灵活,住上层。”
“上层不好,容易掉下来。”程麒又问,“肥龙来的时候,也住这里?”
温香的身子一僵。
想起某些不太好的事情。
她和姊姊都还小。
肥龙那时候刚刚强纳了妈咪,几乎是夜夜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