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纤尘背着书包弯腰看趴在妈妈胸口取暖的弟弟,他的毛还带着淡淡的血色,她觉得有些丑,但又忍不住伸手去摸。
软软的。
她的食指才碰到小家伙的脑袋,刚要往下滑,就被她爸喊住了——“你的手还没洗,不要摸他的鼻子。”
纤尘手一顿,迅速缩回去。
刚出生的宝宝,疫苗还没打,沾了细菌的手一旦碰了鼻子和嘴,就容易感染。赫尔墨正和护士确认数值,没对女儿多解释,纤尘就误会了。
她有点委屈,爸爸很少对她说不要或不能做什么,否定句听起来没那么顺耳,口气更像责问与偏袒。
她捏着肩带站在一边,眼看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不知怎么的,她感觉自己很难受,眼睛发酸,她想回家。
煎熬了几个小时,后来她跟着爷爷奶奶回家了,可回家的她也不好受。艾凌没那么快出院,赫尔墨就在医院陪着,纤尘放学回家见不着他们,又不愿意去医院看弟弟,每天一个人在家里,仿佛被遗弃了。
她每天一个人吃饭,晚上抱着娃娃睡觉,睡前还恢复了小时候和娃娃说话的习惯。她很难过,但往日的两个倾诉对象,一个被弟弟霸占了,一个被关在军校与世隔绝,她只能把话和娃娃说。
赫尔墨是偏爱女儿的,他在忙碌中很快注意到女儿的小情绪,回家安慰了一次,纤尘就又去医院看了一次弟弟。不过这次安慰维持的时效也不长,等艾凌带着西辞回家,纤尘无论在哪个角落都能看到父母关心弟弟的身影,和自己的处境对比,她要崩溃了。
不是说不会偏心的吗?
不是说会让弟弟去“受罪”吗?
现在呢,为什么对弟弟比对她好?
她走到父母的房间门口,听到门内传来笑声和水声,他们肯定又在给弟弟洗澡了。
她失落地回到房间,想给峄阳打电话,可是今天不是周五,她不能给他打电话。
为什么打电话还要规定时间呢?她发现自己开始想不通很多事,越想越烦。
她抱着那只狗娃娃躺在床上,突然发现自己很想峄阳,他们很久没见了,峄阳上个月的假期因为他爸有些事要他去办,就没能来找她。她从纠结那个吻,到被弟弟的问题缠身,再到现在,她也不想弄清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了,她就是想见他!
落寞的时候,想念在心中疯狂蔓延,她抱着娃娃坐起来,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一些疯狂的事,才能保证不在家里疯掉。
青春是忧郁的,是躁动的,也是疯狂的,纤尘披好外套,拿上包包,一鼓作气打开门跑了出去,谁也没告诉。
运气好赶上了去狼族的最后一班车,她知道峄阳学校的地址,上次他给她寄的卡片上有。
她要去找他,就是现在!
到狼族已经晚上十点了,她拦了的士,一报地址,司机说太偏了不肯走。她又敲车窗问了好几个司机,最后她加价坐上一辆车。
夜晚的道路是寂寞的,没几辆车,有车司机也开得特别快。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纤尘没考虑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危不危险,也没考虑到了军校能不能见到峄阳,此时她心里就一个信念撑着——她要见他!
下了车司机调头走了,夜幕下军校的铁门像极了监狱的大门,铁门后是一大片操场,空荡荡的,路边只有一盏灯,留给过路的人,可是灯光并不亮。纤尘在军校门口转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类似保安亭的地方。
四周没有一个人,没有一间店面,寒风呼呼地吹,像鬼的哀嚎,她开始害怕,手机响起来的那刻她甚至尖叫了,还把手机丢到地上,离得远远的。等她去捡手机,电话已经挂断了,是她爸。
终于发现她不见了是吗?
后悔没有关心她了吧?——不,他们的心全在弟弟身上,才不会担心她。
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反正是哭了,在这寂静的山村里,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悲惨的女鬼一样。
“呜呜呜……”
风把哭声吹得很远很远,慢慢有人接近,阴影笼在她上方。
“姑娘……你是人吧?”对方迟疑地问。
纤尘听到说话声抬头,发现是个穿军装的男人,“是啊……我是人……”她边点头边流泪,也没想过要站起来,她开始自暴自弃了。
军官挠挠头,他没想到眼前的姑娘这么小,有点难沟通。“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或者说,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今晚轮到他值班,一般这周围不会发生什么事的,谁会在这荒郊野岭逗留,而且这里还有军校,他无聊地值班,结果被一阵哭声吓得经紧绷,定睛往屏幕一看,居然有人在军校门口哭……
纤尘一听有人说要帮她,吸了吸鼻子,抽泣着说:“我想见、想见峄阳呜……”
“谁?”军官没听清楚她含含糊糊的调子。
“峄阳——”纤尘用力喊了出来,虽然她也不知道面前的男人能不能帮她。
“你跟我来。”
峄阳这个名字,全军校的教官就没有不知道的,他们都被交代过要严格训他。军官看看时间,这个点能跑来找人肯定事情不小,而且军官觉得自己嘴拙安慰不了这个姑娘,那就带她见峄阳吧。
“我让人去叫他过来,你坐着等等。”纤尘跟着军官来到接待室,坐在木椅上等。
峄阳懵懵地被从宿舍的床上叫起来,敲门的教官说“你快点,有姑娘找你”,全宿舍都轰动了,可是他愣是不知道哪个姑娘会在半夜找他,他妈妈吗?
他做梦也想不到找他的是小狐狸,还是哭得脸上结了点冰渣子的小狐狸。
“宝宝?!”
“峄阳!”纤尘看到他就扑过去了,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又涌上心头,“呜呜呜……”
峄阳抱住她,脑袋还没转过来,教官给了他一个眼,带上门出去了。他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狐狸,束手无策,本来就不太会安慰她,况且他还不知道前因后果。
他里面穿着棉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怀里的小狐狸浑身冰凉,他完全感觉得到。他心疼得掰开她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想把她裹到衣服里,谁知道这个举动触动了纤尘的经,她不配合。
“不要!我要抱呜……”终于有人可以任她抱着哭,她不想放开。
“你乖,把手伸到衣服里面来抱,太冷了。”峄阳好不容易拿衣服裹住她,又伸手捧她的脸,给她抹去那些冰渣子,脸都冻红了,他忍不住用自己的脸温暖她的。
“发生什么事了?你和我说好不好?别哭。”他总算被训得沉稳了些,不至于一面对哭泣的小狐狸就乱了手脚。
但眼前的小狐狸没受过训,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死命抱住峄阳,呜呜哭道:“爸爸妈妈都只爱弟弟……他们……他们不爱我了呜……”
峄阳听纤尘在电话里说过她的担心与郁闷,他当时还安慰她说没事,叔叔阿姨不会偏心的,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严重到她半夜跑来找他。
纤尘的哭诉令他难过,他抱紧她说:“没关系的宝宝,我爱你,我爱你呀!”
他的小狐狸在家里受欺负了没关系,叔叔阿姨偏心了也没关系,她失去的爱,他来补。
寒风吹得窗户吱吱作响,简陋的接待室里,男孩和女孩紧紧相拥。形单影只的教官站在门外听着门内越来越响的哭声,不知道自己是该进去看看还是怎么着,这峄阳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直到屋里的哭声渐渐变弱,他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