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斐然看向自己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邵城不禁眼睛微热。
回忆里被珍藏的画面被翻出,他蓦然想起陆斐然生病时一个平凡无的画面来,有天他看到陆斐然坐在病床上,邵柔乖巧地伏在他的床边,陆斐然正给她讲故事,声音温柔如水,斐然低着头,纤细的脖颈像是一支花芽,不堪生命之重,随时都会折断。然后陆斐然听到邵城的脚步声,回过头,大抵是因为心情好,难得地对邵城微笑了一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了一声,再指了指睡着的邵柔。
那时的陆斐然可称不上好看了,他已经受病魔折磨许久,瘦骨嶙峋,面无血色,一头秀发也掉光,眼窝凹陷,两颊瘦削,眼角也有岁月带来的细细纹路。
可他依然被迷恋的一片痴心。
霎时,不知怎的,眼前这个清艳鲜活的少年就和记忆里那个苍白老去的青年,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发着光似的,刺的邵城的眼睛被泪水模糊。
他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只要他看我一眼,万般柔情就涌上心头。(1引用)
陆斐然莫名其妙地悄悄地和谢坤说:“那个人是谁啊?经病吗?突然哭起来了诶……”
谢坤面无表情地耸了下肩:“大概是吧。谁知道啊。”
陆斐然不解地摇摇头,不再去关注这个陌生人,转身和朋友径自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1化用《洛丽塔》
第7章 圣父
那年夏天热得像蒸笼,梦境也被炙烤得扭曲模糊,像沾着一层黏腻流动的油。
窗外蝉鸣匝地,窗内孩子的哭声歇斯底里,交织成一片,吵得人头疼脑涨。
“爸爸!爸爸!爸爸!”
邵城低下头,看到爬在他脚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瘦的头重脚轻,涨红的小脸上有一块成人巴掌大的青色胎记,此时涕泗横流更加难看,实在让人心烦。这小鬼其实很可怜,亲八从不带孩子觉得带孩子是女人的事;亲爸嫌她是女儿不能和自己这个大哥争继承权,还长得丑又迟钝,两岁多了还不怎么会说话;亲奶奶虽然不虐待她,但压根就不待见亲妈更不用提这个小孽种了……谁照顾她呢?邵城的生母刘女士也还没有大度到照顾拆散自己家庭的小三的孩子。
邵城开始后悔早上一气之下把孩子抢回来了,他虽然作恶多端,但还有做人的底线。但凭什么要他照顾死对头的孩子啊,他又不是圣父!邵城看着这孩子,有些恶意地想:啧,长得和你妈一样丑。
“哪来的孩子?”
邵城忽然听见有人说,他回过头,看到站在玄关一脸错愕的陆斐然,他放下书包,摘了耳机,走过来把孩子抱起来,“你怎么任由孩子哭啊?会哭坏嗓子的。”
“爸爸!爸爸!”像是找到一个依靠,小女孩扑进陆斐然的怀里,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拽住陆斐然的衣服,鼻涕眼泪也揩了他一身,不停喊着爸爸。陆斐然毫不介意地抱着她在客厅里绕步,哄着她,拍拍她的背,没一会儿,哭声渐止,孩子伏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邵城满心的燥意也仿佛被陆斐然难得一见的温柔给抚顺,他羡慕嫉妒地看着他的丑妹妹——要是陆斐然对他有对这小鬼十分之一的温柔,他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陆斐然在沙发坐下,轻声问:“谁家的孩子。”
邵城回答:“血缘上来说……是我妹妹。”
陆斐然一下子就懂了,“那个陈小姐的孩子啊?”
邵城:“对,我后妈生的。”
陆斐然问:“那怎么会在你这?”他知道邵城和陈姝掐的那叫一个不共戴天。
邵城伸过手,轻轻撩了下这孩子的衣服,“你看。”小小的身体上,比胎记更触目惊心的是新旧伤痕,“我刚发现的,陈姝拿她出气呢。”
陆斐然骇然而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邵城,“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吗?”
邵城说:“亲生的啊。——谁知道那女人发什么疯!”
两人面面相觑,静默片刻。
陆斐然问:“你准备怎么办?”
“没想好”邵城老老实实回答,才低声问,“你不劝我收留她吗?”
陆斐然:“我不认识她的妈妈,所以我对这个孩子没有意见。但我能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我也做不出慷别人之慨的事。而且,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邵城郁闷地问:“我有那么坏吗?”
陆斐然说:“对我很坏,不过这件事做的不坏。”
邵城无奈,他再往陆斐然怀里看了看,脏的看不过眼,他去抽了纸巾,给孩子擦脸,惆怅地说:“这孩子长得真丑。我邵家的孩子,我就没见过这么丑的。说是我妹妹,我都带不出去。”
陆斐然低头琢磨了一下,“我觉得她鼻子有点像你。”
邵城仔细看了下,是有点像,但他不想承认。这该如何是好,他厌恶这孩子的母亲,连带厌恶这孩子,送回去?
邵城瞧着女孩瘦小的身躯,像能看到那一缕不落地的微小灵魂,轻轻的折磨就可以让她夭折殇逝。他是个糟糕透顶的人,但至少还是个人。
邵城捏了捏女孩的小鼻子,感慨说:“邵柔啊,你生下来就是个错误啊!”
陆斐然想了想,还是说:“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
邵城看着陆斐然眉眼间难得柔和舒展的情绪,心也越发柔软下来。
得,养了吧。
他不差这口饭钱。
就算这丑孩子以后成了白眼狼,也不可能咬着自己的。
女孩在梦中还不松手,打了个哭嗝,呢喃呼了声“爸爸”,又往陆斐然怀里钻了钻。
邵城不由地称赞自己:“我真他妈是个圣父啊!”
陆斐然对这句话表示由衷的鄙夷,给了他一个白眼,就差没直说他不要脸了。
邵城却觉得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