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在小礼堂外等了没多长时间,就看到罗驿在主持人和几个领导、教授的簇拥下出来了,罗驿和他们交谈了几句,那几个人看了看墨北,就都和罗驿道别走开了。罗驿这才向墨北走了过来。
当罗驿快要接近墨北三步以内的距离时,墨北本能地想要后退,但脚才动了一下就克制住了,他身体向后微倾的动作幅度非常小,但却没有逃脱罗驿的目光。罗驿又向前走了两步,墨北这一次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流露出任何显示紧张或防备的细微表情或动作,但同时他也明白,在罗驿眼中自己已经有了破绽。
罗驿停下来,扶了下眼镜,温和地笑了笑,主动打招呼道:“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实在是个惊喜。你一个人来的吗?”他的语气就像是两个人是熟悉的朋友一样,并不因年龄的差异就显得居高临下。
墨北相信自己的出现对罗驿来说确实是个惊喜,他那个扶眼镜的动作出现的时候,通常就是表明他对某人或某事非常感兴趣或非常专注。不过,这个小动作如果不是特别熟悉他的人,是不会观察到的。
墨北也笑了笑,“正巧来这边玩,看到公告栏贴的海报,就过来凑凑热闹。”他一边说话一边向外走去,罗驿也不紧不慢地跟上来,两个人虽是并肩而行,但中间还是隔了一步左右的距离。
“你刚才提的几个问题都很有意思,是推理小说作家才会有的想法吗?”罗驿笑着问。
墨北微笑着说:“原因我已经说了啊,《飞越疯人院》。”
罗驿若有所思地说:“听起来是很有意思的电影,有时间我也找来看看。”
墨北说:“可惜这部片子我放在云边了,没带来,不然可以送给你。”
罗驿沉默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墨北很配合地露出疑惑的表情,问:“怎么了?”
罗驿说:“前几次见面的时候……嗯,突然发现你这么友好,我有点意外。”
墨北很坦然地说:“哦,已经是熟人了嘛。”
一瞬间罗驿都有点摸不清墨北的逻辑了,他觉得墨北应该是有意来找自己的,毕竟一般人也不会随便逛逛就逛进了医科大学里,但墨北的目的是什么他还真想不出来。以往对墨北的一些揣测又被想了起来,难道这小孩前后言行不一,还有他初次见面时莫名其妙的恐惧,真是因为他有精病或是心理障碍?
墨北突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对罗驿说:“刚才你说有些轻微的心理障碍,通过谈话就能解除。”
罗驿见过的精病人太多了,对墨北这样一秒钟就从微笑变冷漠的表情,纵使心里讶异,外表也没表现出来。他淡定地说:“是啊。”
墨北注视着罗驿,沉默着,罗驿也平静地看着墨北。
三分钟后,墨北才微笑了一下,说:“那太好了。能请你帮个忙吗?”
、第136章 new
罗驿看了墨北一会儿,低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墨北很认真地说,“我付钱。”
罗驿差点气乐了,随即又纳闷起来。他刚才脑子里转过许多个念头,他从孙丽华那里知道了不少事,也知道这母子俩关系不太好,所以猜测墨北可能是要让自己帮忙缓和母子关系。可现在听墨北的口气,又不太像。
墨北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精科医生出诊费是多少,嗯,这个不好算,还是按顾问的价格来吧。”
罗驿忙说,“你这是想哪儿去了,提钱就疏远了。”
“亲兄弟明算帐,老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更何况……”墨北顿了顿,罗驿明白他省略的话是指其实他俩关系并不北近。
“我请你帮忙是要占用你不少时间的,可以当作是一份兼职,既然是工作,那付钱也是应该的。我想以罗医生的境界,应该不会觉得我提钱是不尊重吧?”
罗驿笑道:“当然不会。不过,听你说得这么郑重,我倒紧张了。不知道你到底是想让我帮什么忙,说出来也让我看看时间上是否能配合。”
他是真猜不出来墨北要干什么,话不敢说满。
“我想写本关于精科医生与病人的小说,取材于前年在云边发生的连环杀人案,那个病人叫郑东,医生叫秦当勉。”
罗驿眼皮跳了跳,叹息道:“原来是那件案子……小秦是我的同门师弟,真没想到他会遭到这种意外,太可惜了!”
墨北看着罗驿那沉痛的色,心里冷笑,罗驿不仅是个好医生,还是个好演员。无论他想表露出什么情绪,都让人觉得非常可信,若非如此,当年墨北又怎么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我看过你的小说,写得非常好,让人一拿起来就放不下。我看你在小说里也有运用到很多精学科的理论,怎么还……”
“我只是从书里看来些理论,怎么能比得上专业人士呢?如果罗医生方便的话,在我回云边之前这几天,我们每天谈两个小时?”
天知道,墨北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连呼吸都屏住了,心里懦弱地哀求着:快说不行,快拒绝我!如果罗驿不同意,那么就不是他不努力,而是客观不允许,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当一只驼鸟。
罗驿沉吟着。
墨北很自然地将左手背到身手,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刻进掌心,疼痛让他冷静下来,在心里挥出一记重拳,将那个懦弱的自己打飞。
“好吧,这几天的时间我还是安排得出来的。诚实地说,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和我最欣赏的作家交往。”罗驿说着向墨北伸出右手。
墨北盯着他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掌看了半晌,没有和他握手,而是很无厘头地赞叹了一句:“你的手真漂亮,不愧是外科医生的手啊。”
罗驿笑了笑,把右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说:“可惜已经很久不握手术刀了。”
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和地点,便就此告别。墨北一直到确定自己已经走出了罗驿的视线,才很失仪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他腿都软了。
恐惧其实是很私人的事,外人很难体会得到墨北面对罗驿时的感觉,更无法得知墨北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在重生之初,墨北故意忽略了罗驿的存在,他想这一世自己已经有了准备,不会再被送进精病院,当然也就不会再遇上罗驿。那么放弃前世的仇恨,遗忘掉这个梦魇,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命运偏偏如此捉弄人,因缘巧合,墨北发现自己和罗驿之间竟然是千丝万缕,躲都躲不开。在郑东案的时候,墨北很想借这个机会将幕后黑手罗驿给送进监狱,但是他找不到证据能让警方关注罗驿。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墨北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眼睁睁地看着罗驿一点一点地侵蚀掉自己的生命之火,却找不到可以阻止他的办法。
虽然墨北身边有龚小柏、龚小楠这样的大混子,他们手下也并不缺少敢杀人的狠人,如果墨北使些手段,他可以花钱买罗驿的命,最不济也能让罗驿下半生残疾。但是这么做肯定是不能跟龚小柏撕掳开关系的,要知道,连龚小柏想打死蚱蜢手下的时候墨北都会拦住,不希望小姨夫沾上人命,他又怎么会为了自己而让龚小柏陷入到这种境地呢?更何况,杀人说来容易,真要做了,墨北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会堕入无间地狱的。
不能让罗驿坐牢,又不能杀了他,墨北还有什么办法摆脱这个恶梦呢?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墨北只能尽量让罗驿减少与孙丽华的联系,把他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这边来。除此之外,他还想通过这种接触寻找罗驿的破绽。但是,能做到几分,墨北心里也没数。
从医科大学出来后,墨北也没有兴致再去别的地方了,直接打了个车回家。司机把车停的很不是地方,墨北心情郁郁,下车的时候也没留意,结果一开车门人差点掉进马葫芦里。幸好那个马葫芦的盖子只掀开了一半,墨北反应又比较快,只有一只脚踏了进去,绊了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