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狗子怔了怔,低头看着墨北那双清亮的黑眸。01bz.cc不管龚小柏会不会交赎金,他都没打算放这孩子一条生路,可是真的把怒气都发泄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似乎又有点胜之不武。正在犹豫,门一响,老山羊拎着食物回来了,见状问道:“怎么了?”
柴狗子冷着脸回到床上坐着,说:“这小王八犊子烧得厉害,我寻思着别钱还没拿到手,人就先烧死了。”
老山羊把熟食从塑料袋里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桌上,不在意地说:“反正也是要死的,自个儿发烧烧死还省了咱们的事呢。”
柴狗子阴森森地附和:“也对。”
墨北一声不吭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摩诃般若波罗蜜心经》来平心静气。他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偏激动怒,前世因为和母亲有争执就生气离家出走,后来因为出柜不被理解又半步不肯退让以致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有刚才被老山羊羞辱时能气得直接晕过去,这都是源于性格易怒气量狭小的缺点。
这些年来他也有意在改正,可是本性如此,纠正起来实在困难。现在他也只不过是能做到“念起即觉”,但离“觉而不随”却还有着相当远的距离。
现在他要静下心来,看看眼前这到底是不是必死之局。
柴狗子和老山羊吃完饭,给墨北随便喂了点儿残羹剩饭,天就又黑下来了。
老山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柴狗子,“龚小柏会不会报警呢?要说他一个大混子,出了事就找警察,那可是太没面儿了。不过,龚小柏这孙子办事总是出人意料,他要真的报了警,那咱们……”
柴狗子不耐烦地说:“报警又能咋的,他龚小柏都找不出来的人,警察就能找出来啦?”
老山羊嘿嘿一乐:“也是。哎,我说你动手的时候真没被人瞧见?”
柴狗子哼了一声:“这得谢谢你算计得好,谁愿意盯着收垃圾的看啊。没他妈熏死老子。”
老山羊忙奉承:“那还是你老弟谨慎。”
他没疑问了,可柴狗子又起了疑,“这房子安不安全?”
老山羊说:“这地方偏僻,就算这小王八犊子扯着嗓子喊都招不来人,你放心。”斜了墨北一眼,又语带恐吓地说:“等把他宰完了,拿出去往地里一埋,烂成骨头了都不可能有人发现。”
柴狗子说:“吓唬他干啥,吓哭了还怪烦的。”
老山羊怪腔怪调地笑:“哭?哭就割了他舌头。”停顿了一下,有些惊异地说:“不对啊,柴狗子,你发现没有,这小孩他就没哭过。”
柴狗子莫名其妙:“咋没哭,还让你弄得一身尿骚味呢。”
老山羊摇头说:“废话,那是叫我踩肚子踩疼了。我是说,一般小孩被绑了,不是该吓得直哭吗?”
柴狗子抓抓脑袋,说:“我哪知道,我这可头一回绑人。”
老山羊随手拿了截电池砸在墨北头上,“小兔崽子,你害不害怕?”
墨北说:“害怕。”
柴狗子嗤笑一声,瞥了老山羊一眼,说:“你看吧,这准是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老山羊盯着墨北看了一会儿,脸色渐渐阴沉下来,他突然走过去一脚踢在墨北肚子上,墨北哼了一声蜷了起来。老山羊接连踢踹,墨北只是蜷着身子尽力护住要害,两个人一个打人一个被打却全都是一声不响。
柴狗子看了一会儿,过来拦住老山羊:“你发什么疯?”
老山羊气喘吁吁:“我就没见过这么硌色的玩意儿,不把他治服了,老子闹心。”
墨北躺在地上,吃力地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轻声说:“你怕什么?”
老山羊怒道:“我怕?”他又是一脚踢过去,墨北弱小的身体从地面滑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窒息了片刻才发出艰难的咳嗽声。
柴狗子也火了,扯着老山羊往后一扽,“你有完没完?有种你跟龚小柏干仗去!”他年轻力壮,这一扽使得劲儿大了点儿,老山羊长得瘦小,又长年沉迷酒色早就掏空了身子,脚底虚浮,被扽得一栽歪,撞翻了椅子。
老山羊被情妇的女儿亲手给断了命根子这事道上不少人都知道,包括火柴手下的人,都有不少拿这事来嘲笑他的,甚至戏称他为“中国最后一个太监”。老山羊好脸面,眼见着身边的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就连火柴都不自觉地流露出轻蔑的色,他这才在火柴身边待不下去了。他恨龚小柏,也恨火柴,到头来想报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下无人可用,就连那群小佛爷都敢跳着脚骂他“没卵子的老废物”,他只能找上同样被逼得无路可走的柴狗子。
可是,柴狗子那句无心的话却正正戳痛了老山羊的心。
老山羊尖嚎一声,柴狗子被吓了一跳,就见老山羊猛地扑过来全无形象地又撕又打。单论动手打架,三个老山羊捆一块也不是柴狗子的对手,可眼下柴狗子并不想破坏两个人的合作关系,又是被老山羊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给吓着了,一时间竟然被老山羊给挠了好几下,十分狼狈。
“你干什么?疯了你?”柴狗子挨了几下也忍不下去了,几拳下去便把老山羊给打倒,老山羊趴在床上喘了几口气,嚎啕大哭。
墨北这会儿已经强撑着靠墙坐了起来,看着像个孩子似的嚎哭的老山羊和不知所措烦躁不安的柴狗子,唇边泛起一个阴冷的微笑。
虽然对警察没好感,但是随着生意的扩大,难免要和公家人打交道,龚小柏早就把这种反感隐藏了起来。墨北被绑架,他当然得报警,自己派人找是一回事,警方查案又是一回事,双管齐下兴许找得还能快点儿。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不管是龚小柏的人,还是警方的人,虽然已经把疑点锁定到了柴狗子身上,可偏偏就是找不到柴狗子的下落。
午夜,郊区红岗村的一户人家里亮起了灯,院子里的狗叫了几声便像被掐断了喉咙一样沉寂下去。屋里传出沉闷的击打声,男人的哀嚎声、女人的哀求声与孩子的哭泣声响了起来,“别打了!我们真不知道柴狗子在哪儿啊!平时也不怎么来往的,真的!”
击打声还是没有停止,女人的哭求声断断续续:“我们家掌柜的跟柴狗子是堂兄弟,可不是亲哥俩啊,关系远着呢。也就是逢年过节走动一下,平时不来往的。别打了,再打就死人了。求求你们了。”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开始边哭边骂柴狗子连累了她们,再过一会儿,她急促地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前一阵我在街上看见柴狗子跟一个叫老山羊的在一块儿说话。就上个礼拜,在离柴狗子家不远的地方。”
这时击打声才停下来,龚小柏低沉的声音说道:“你认识老山羊?”
女人抽抽噎噎地说:“不认识,就是见过一回。我家掌柜的丢了钱,是他手下的小崽子偷的,柴狗子找他搭了人情要回来的。”
龚小柏问:“老山羊跟柴狗子常来往?”
女人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别打别打!这个真不知道啊!”
天朦朦亮的时候,小饭馆里后厨正在准备着早点,蒸包子的香味一直飘到了前堂。火柴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他不好意思地冲龚小柏笑笑,吩咐手下:“叫两屉包子,一屉素的一屉肉的,再问问小米粥熬好了没有,好了上两碗。还有那个茶叶蛋来六个。”又和气地对龚小柏说:“早饭一定得吃好,不然这胃受不了。”
龚小柏冷淡地说:“家里孩子丢了,就是山珍海味摆我面前也吃不下。”
火柴叹气:“唉,这事搁谁身上都闹心。你家那孩子我看着都稀罕,鬼精鬼灵的,长得还俊。这事要真是柴狗子干的,那他可真就是丧尽天良喽。”
龚小柏说:“火柴哥,明人不说暗话,你把老山羊交给我,我承你的情。”
包子、米粥都端了上来,火柴一边剥着蛋壳,一边又长叹一声,说:“你放心,我已经叫人去打听老山羊的下落了,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不过你也知道,自从老山羊被那个啥以后,他就没脸在我这儿混了,我都好长时间没看着他的影儿了。这能不能找着他,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啊。”
龚小柏淡淡地说:“那我先谢谢老哥了。找老山羊的时候,麻烦你也帮我在道上传个话,出来混的要是不讲规矩,那就别怪别人也不跟你讲规矩。”
火柴把剥好的茶叶蛋浸到盛着酱油和醋的小碗里,漫不经心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