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不再提此事,带着儿子们进入秘境,好好享受了一把皇家胜景。又命丫鬟们贴身服侍任卿和徐绍庭,时不时就问他们一声:“家中有女子服侍,是不是比什么都要自己动手来得舒服?”
男子服侍其实也比自己动手来得舒服。任卿念头这么一转,并不说出来,而是教训两个弟弟要懂得自力更生,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养成女子般的性情。
任卬板着一张小脸站起来,力挺他兄长:“我等武人当然是以寻求武道极限最重要。阿母不要逼迫大兄了,我也觉得男子要武功绝顶、心胸放达才算真男儿。像冼堂叔那样的真名士,不也从来不近女色吗?”
他长出这么副小老头的性格,崇拜的居然是任冼那样目中无人的狂士,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任卿对他的志向表示十分同情,摸着他已经戴了巾帻的头顶,语重心长地教训道:“名士都是闲人才能做的,你将来要身负荥阳城一城之责,可不能轻易做名士。”
虽然这么说有诋毁他们堂叔不干正事之嫌,不过家里出了一个任冼就够了,二郎还是当个正常人吧。幸好任邵没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只举着自己的手背对比了一下徐绍庭的,幽幽叹道:“习武一途真是充满了艰难险阻,奈何我天份不及大兄与徐世兄,花了更多的时间还没晒出、嗯,练出效果,习武还来不及哪还有空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呢?”
褚夫人这趟过来本来是要给任卿和徐绍庭议亲,结果发现自己跑出去的长子不近女色不说,一直在家里养着的两个小儿子似乎也出了什么问题,只好暂时放下两个已经有了准主意的大孩子不管,匆匆回家重新教育小的去。
只是临行前,她刻意留下几卷之前准备好的美人图,劝他们没事多看看:“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大多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而是看得久了,顺眼了,渐渐就觉出好来。再处得更久些,生活上相互契合,觉着没有她就别扭,这就是极深的夫妻情份了。你们多看着这图,万一对哪个生出好感来,只管送信回家,阿母必定成全你们。”
尽管母亲如此期待,任卿还是狠着心没许下承诺:“我现在还是以武道为重,恐怕要让阿母失望了。”
送走了母亲和弟弟们,任卿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每天巡视秘境,或是在都护府处理文书,到下午天色未暗时就能回去休息。徐绍庭不过是个参军,平常要做的事情就更少,每天落衙之后就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任卿偶尔问起,他也只道:“是在做些私事,过几天师兄就知道了。”
既然他不愿意说,任卿也就不逼问,只暗地猜测他是要弄出丹药还是什么法器来,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待,等着师弟自己拿给他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师弟炼出来的法宝灵丹仍没见到,人倒是越来越见古怪,晚上坐在房里,自己莫名其妙地就笑能出来。任卿不由得开始担心他是吃错了东西,或是撞了客,特地从府里找了根千年雷击木悬在房门辟邪。
可这木头也没能阻止徐绍庭的异常。那天晚上他回房时,才一开房门,就见到徐绍庭坐在地上,身边堆了许多打开的卷轴。那些画卷上面各画着一个不同的美人,都有娇花嫩柳之态,但这么敞开堆在一处时,却显得凌乱又诡异。
任卿走过去拾起一张,边卷边问他:“你这是在弄什么,怪乱的。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我不想……”
我不想看到这些美人?我不想成亲,所以也不想你成亲?
接下去的那句话忽然卡在他唇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徐绍庭却忽地起身抽出他手里的画卷,含笑问道:“师兄怎么不多看看,也没准就能对哪个日久生情了呢?”
任卿无奈地笑道:“对着这种画像若是生了情,那见到真人就要像见鬼了。我不是志怪小说里的书生,不能从画上看出个美人来,难不成你真从这画上看下了个画中仙?”
徐绍庭答道:“画中仙倒是没有,我只是觉着伯母说的话有些道理——师兄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看得熟悉了,就对我有情了?”
大约就是这样吧,反正不是一见钟情,初见时那副连骨头没有二两重的模样说起来也让人同情,可绝不是什么能倾倒他的绝代佳人。任卿微笑着,明亮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错,好像就是你离开之后,处处都不适应,总觉着你还在似的。再后来就是梦见了和你……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能是断袖。”
反正更亲昵的事都做了,他就大大方方地把自己那段心都说了出来,握着徐绍庭的手问道:“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直到听你当面剖白,一直以为你喜欢白……喜欢白皙高大的女子。”
师兄果然知道他和白明月的事,现在居然还在隐瞒,是怕他知道了伤心吗?徐绍庭心里一颤,想起白明月那天嘲笑他鸠杀任卿,和自己一样没资格留在他身边的事,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他,低声道:“师兄,你别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了。”
任卿“嗯”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
两人相依相偎了一会儿,徐绍庭缓缓抬起手,遮住任卿的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道:“师兄,我想给你个惊喜,你信我吗?”
任卿点了点头,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绸手帕,蒙到任卿眼前,然后牵着手往外走去。踩着满地画像走了几步,徐绍庭忽地伸手在空中一划,便露出了另一个与外界完全不同,却同样清静而充满灵气的空间。
任卿眼前是一片暗红,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只能由徐绍庭牵着前行,踏进另一片更柔软的地毯里。然后他就被牵到一张石凳上坐下,身上的外衣叫人剥下,换上了另一件衣裳。
这孩子是在闹什么呢,难不成这衣衫是什么法器?任卿配合着换了整套衣衫鞋履,然后就坐在凳上,听着身旁传来的悉琐衣料摩擦声。过了良久,徐绍庭才又走回来,轻缓地解下系在他脑后的红绸,让他重新得见光明。
睁开眼之后,他就看到满眼刺目的大红色。床上的幔帐、床单被褥、墙面、地毯、屏风……处处都是鲜亮的艳红,红色蜀锦地毯上站着一个人,穿着同色系的大礼服,脸色衬得也微微发红,带着动人的笑容,比平常更加光彩照人。
任卿心头恍惚了一下,竟没注意到房间的陈设和平常所见不一样,仰起脸看着徐绍庭,抬手碰了碰那张映得微微发红的脸:“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在做的事?”他语带责备,眼中却是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温柔宠溺:“这又不是咱们自己的家,弄成这样,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呢。”
徐绍庭握住那只按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缓缓站起身来:“这怎么不是咱们的家,这里是通玄仙府,是我师父清宇真人留下的洞府,以后咱们到了仙界,就要长长久久地住在这仙府中了。”
直到他修成元,有能力重建通玄道门为止。
他俯下身来抱住任卿,目光温柔又纯真,双手却越揽越紧,似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永不分离:“师兄,我们不要让伯母担心,早些成亲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都到这时候了,就往死里甜吧
第67章
婚姻大事,自然不是他们两人商商量量自己办了就成的,须得有长辈主持。能在这座仙府秘境中给他们主婚的,自然就是仙府的前任主人,徐绍庭的老师,清宇真人。
清宇真人早知道他要跟师兄成亲,但真正看到另一个成亲的人时,还是吃了一惊:“嚯,怎么是你?难不成我择徒那天,他们俩争来吵去的什么心上人未婚妻的,就是你?”
心上人也就罢了,未婚妻是怎么回事?就算他跟白明月真的订亲了,那时候他也该是未婚夫才对……任卿清咳一声,拱手见礼:“见过仙长。之前有幸得仙长垂青,赠我仙器,如今又劳动仙长照顾我这师弟,为我二人主婚,任卿在此多谢了。”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早知道你就是我徒弟跟他气运相连之人争得死去活来的人,我就不送你出去了。可惜了,几千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热闹,要是当时也送你到问道堂去,肯定就更热闹了。”清宇真人仙气盎然的脸上眉毛乱飞,高高在上的仙气质顿时被拉低了一个档次:“绍庭和那个真龙入命的少年气运相连,本该是良配的,想不到他到现在还是想娶你,真是个长情的好孩子啊。”
当师父的不遗余力地夸自家弟子,徐绍庭的脸上却挂了几分心虚,恨不得求师父别再说了。他和白明月气运相连,还是良配?这话说得他都难受,万一师兄听了不高兴,不肯嫁他了怎么办?
可他从任卿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敢妄加揣测,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悄声问道:“师兄不生气么?”
任卿笑道:“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和他本来就是主……就是气运相连、姻缘天定的人物。不过天意也未必能强改人心志,只要自己的心意坚定,管他天命是怎么规定的,只照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追求下去就够了。”
虽然师弟心虚胆怯的样子很可爱,任卿还是不打算让他担心下去,主动借着长袖掩饰,在下面握了握那只微凉的手。他和徐绍庭之间从来没有过误会,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过去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亲手改变了,不值得再计较。将来或许还会有什么波折,但只要两人坦诚相待,有什么是渡不过去的?
两人相视一笑,脉脉不语,闪得清宇真人的老眼一阵昏花。他揉了揉眼,握着空心拳清咳一声:“你们也别闹了,还是早些行礼吧,等我走了你们爱怎么看怎么看,爱怎么闹怎么闹。”
仙人的婚礼自有一套流程规矩,这样喜气热闹的装饰都是徐绍庭为了照顾他们两人的情绪弄出来的,正式行礼时却是由清宇真人一条条像牵线木偶一样指挥着他们做,处处都新鲜又惊人。
他们要行的第一道礼便是要先将两人的气运连在一起,此后休戚与共,生死不弃。气运相连之后,道行也会相互提携着共同提升,特别是在飞升之际,若有一个人得了长生,能够渡过飞升大劫,道侣也可借着上界接引之光同登仙界。
而在结气运之前,徐绍庭却得先斩断一段气运——就是当初他和白明月在这片秘境相遇,相互扶持着闯关时,冥冥中自动连接在一起的气运。
清宇真人从桌上取来一柄刀,颇有些遗憾地说道:“你和那个真龙入命的少年人气运相互哺养,已经壮大了不少。若是斩断了,不仅增长的部分气运会散去,还会因为削运而折损一些,数年之内是恢复不过来的,两人都要呈颓势。而你这个师兄的气运远远不如他,气运相连之后也无法弥补你的损失,反而会分薄你的气运,你当真不悔?”
运气差些也无妨,我能护得住他。任卿心中如此想着,正要说出来,徐绍庭已经先一步开了口:“现在师兄都已经与我成亲了,我还要气运用什么用?师父只管帮我斩断,我不需要再有别人插在我和师兄之间。”
特别是那个敢抢他师兄的假公主。
清宇真人可惜地看了一眼空中无形的气运之云,将那柄看似普通的斩运刀拿在手中,身周灵气流转,借着着仙府的力量握住刀身,望徒儿身后轻轻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