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淡淡一笑:“这有何难,朕只说要将胞妹赐婚与你,又没说不准你纳妾了。你娶了玉冰之后,照样还是可以娶你那未婚妻过门的嘛,只不过这名分上,多少还是要给玉冰一些面子,委屈一下你那未婚妻了。”
宋翊双眉紧蹙,还欲推辞,只见成帝面带倦色地挥了挥手:“朕昨晚批阅奏折,以至彻夜未曾合眼,如今已有些乏了,诸位爱卿若是没有别的事,就退朝罢。”
一句话,将宋翊未出口的推脱之词硬生生堵在了喉咙口。
闻守绎随着众人缓缓退出朝堂,步出宫门之外,正瞧见太尉殷峰与宋翊并肩出来,宋翊面色黯淡,低眉不语,殷峰则笑呵呵地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低声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
闻守绎站在远处,静静望着那两人的背影。他们一个已经把孙女送入后宫做了皇后,一个则即将成为皇上的亲妹婿,这一道亲上加亲的联盟一旦结成,怕是要变成铜墙铁壁无坚不摧了。
殷峰将宋翊送走,然后像是察觉到闻守绎尾随的视线一般,侧过身来,冲他挑衅地扬了扬嘴角。
闻守绎按下心中怒气,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朝殷峰做了一个“恭喜”的手势。
殷峰未能如愿看到他恼羞成怒的表情,悻悻拂袖而去。
当殷峰走远之后,一名仆役装扮的男子来到闻守绎身侧,低声道:“大人,属下粗略查探了一下,发现一些蹊跷的事情。”
“讲。”
“据知情人报,宋翊在繁京藏了一名盲眼女子,两人多年前便已私下定了婚约,但不知何故,宋翊迟迟未迎娶她过门,更令人费解的是,那盲眼女子虽身为宋翊未婚妻,却一直生活贫寒,家中只有一名年迈的奶娘照料起居。”
“奶娘?”闻守绎轻轻蹙眉,面上露出一丝疑色。他停顿了片刻,低声吩咐:“继续查,从那盲眼女子身上着手,将她身世查清楚了再回来见我。”
“是。”男子躬身而退。
闻守绎微微抬眸,目视着殷峰走远的方向,眼中渐渐泄出一丝杀意:“如果说,殷峰将宋翊视为自己多出来的一条臂膀,那么我就想办法卸掉这条臂膀。”
第七十七章
这一日,韶宁和从议郎阁回来,途径一家酒楼时,险些被一只凭空落下的酒瓶砸中脑袋。好在他反应敏捷,往旁闪了闪,那酒瓶便擦着他的胳膊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韶宁和呆滞了片刻,心想谁这么缺德乱丢东西,抬起头来刚要找那人算账,却发现酒楼二楼的窗台上,宋翊一条胳膊露在外头,手掌虚握,脑袋就枕在胳膊上,看那模样,似乎醉得不轻。
想来,这酒瓶便是从他手中滑落下来的。韶宁和顿时没了脾气。
之前刚在议郎阁听说,朝廷对宋大将军又是封王又是赐宅,连皇上的胞妹玉冰公主都赐婚与他,引得许多人羡艳不已。
然而此刻,这位被众人羡艳的宋大将军,却一身粗布衣裳地坐在酒楼里独自卖醉,这是什么状况?
一名店小二跑出来,见韶宁和身上穿着官服,忙点头哈腰地给他赔罪:“这位官爷,真是抱歉,我们店里一位客人喝醉了酒,不小心把酒瓶子给丢了下来,不知有没有伤到官爷?”
“无妨。”韶宁和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只因他穿着官服,而宋翊穿着粗布衣裳,百姓们便诚惶诚恐地赶着给他道歉。若他们知道这位喝醉了酒的客人便是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宋翊,不知又会是何等心态。
他略一迟疑,转身走进酒楼,登上二楼,果然就望见宋翊趴在窗台旁那张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口中喃喃着:“酒……再给我拿瓶酒来……”
一名店小二在一旁有心无力地劝:“这位客官,您已经醉了,再喝下去……”
韶宁和心里明白,小二其实是怕他喝醉了不付酒钱,于是走上前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道:“再去拿两瓶酒来,酒钱我付。”
小二一听,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好好,客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
打发走小二之后,韶宁和在宋翊身旁坐了下来,而宋翊也正眯着眼睛,情淡漠地打量这个自愿为他付酒钱的“冤大头”。
过了半晌,宋翊的眼起了些许变化,似乎认出了他:“你是……”
“又见面了,在下姓韶,名宁和。”韶宁和毫不掩饰自己的姓名,他估摸着,宋翊刚回繁京,未必就听说过他这号小人物。
宋翊果然对他的名字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看到他身上穿着的官服时,明显怔了一下:“你在朝廷做官?”
韶宁和自嘲地笑了笑:“在下区区一名闲散议郎,不足挂齿。”
宋翊似乎酒醒了一些,亦或者说,之前他只是未醉而装醉,此刻却是看在韶宁和曾经帮助过他未婚妻的面子上,醉酒之态有所收敛,抱拳道:“上次还未来得及好好酬谢你,在下宋……宋离。”
对于宋翊未以真姓名示人,韶宁和也不介意,只是好问道:“宋兄何故在此借酒消愁?”
宋翊长长叹了一声:“想娶的人娶不到,不想娶的人却硬要塞给我。这事儿我还不知道如何跟我未婚妻交代,你说我愁不愁?”
韶宁和想起上次看到他与那个名叫心蓝的女子久别重逢时的感人场面,不禁有些唏嘘。他脑海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或许,宋翊这一次提前返京,真的只是为了早日与未婚妻相见,并没有别人所揣测的那般谋反心思。
回到家中,已过了戌时。
院子里静悄悄的,伶舟与万木的两间卧房里都未亮灯。韶宁和估摸着他们应该已经睡下了,便径自往书房走去。
“今日怎么这么晚?吃过饭了么?”身侧传来伶舟幽幽的声音。
韶宁和冷不丁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伶舟蹲坐在自己房门口的门槛上,托着腮歪头看着他。
“你坐这儿怎么也不先招呼一声?”
“我这么大个人坐这儿,你居然都视而不见,可见你是有多无视我啊。”伶舟一语双关地装可怜。
其实何止是今晚无视他,自从那天晚上将他拒之门外之后,韶宁和对待他的态度,明显疏离冷淡了不少。
韶宁和怎会听不出伶舟语气中的抱怨,但他又能如何回应呢?当下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万木呢,怎么没见他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