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大大咧咧在门边铺了个垫子,倒头便睡,不消片刻已沉入梦乡,鼾声如雷。
至于韶宁和与伶舟二人,一个睡在床外侧,一个睡在床内侧,一人盖一条被子,泾渭分明。
韶宁和一躺下便侧过身去,背对着伶舟,装作很快熟睡的模样,一动不动。
但他的听力却变得异常敏锐,只觉得伶舟在他身后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每一声都能牵动他的经。
不知过了多久,伶舟似乎翻了个身,辗转数回之后,终于渐渐安静下去,只剩下清浅匀长的气息。
但韶宁和依然无法入睡,并且由于长时间保持侧卧的姿势,他渐渐感到手臂发麻,全身难受。
内心纠结半晌之后,他终于忍耐不住,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却在转身面向内侧时,蓦然对上了伶舟漆亮的眸子。
“……!”韶宁和心下一惊,下意识便要坐起身来,却被伶舟先一步拽住了衣袖。
“嘘——”伶舟将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眼示意了一下睡在角落里的万木。
韶宁和看了万木一眼,勉强让自己恢复镇定,重新躺下身去。
“少爷,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伶舟压低了声音问,语气中带了一丝委屈。
“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韶宁和慌忙解释,却又突然顿住。
只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他自己都还没有琢磨明白。他斟酌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只是……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伶舟睁大了眼睛,故作懵懂,“我既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狐狸蛇蝎,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韶宁和答不上来。
白天人多的时候,他与伶舟明明相处得十分自然融洽,但是到了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便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与伶舟靠得太近,否则会出大事。
他尚在烦恼着自己内心纷乱错杂的思绪,忽觉唇瓣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定睛一看,发现伶舟不知何时竟已粘了上来,他的双唇轻轻贴着自己的嘴唇,但也仅仅只是贴着,没有下一步动作,仿佛在静默中等待他的回应,或者拒绝。
韶宁和僵着身子没有动,既不回应,也不拒绝。伶舟的唇瓣柔软滑嫩,仅仅是触碰一下,都会令人不自觉地全身酥麻。
但是他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不正常的,不论伶舟外表如何令人迷惑,都改变不了他是男子的事实。
如果是在几个月之前,别说被男子这般细细亲吻,就算是逾越礼仪的轻微触碰,都会令他心生反感,但是如今,他竟不忍心将伶舟推开。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贪恋对方的亲吻,他此刻没有推开了伶舟,是因为不想让他伤心难过。
他虽然不爱伶舟,但却舍不得伤害伶舟。——他这般安慰并说服着自己。
半晌之后,伶舟缓缓离开了他的唇瓣,轻声问道:“这样的感觉,讨厌吗,少爷?”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的答案不会改变。”韶宁和叹息了一声,“所以,伶舟,不要再这样试探我。”
伶舟眼中希翼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韶宁和不忍再看,伸出手掌轻轻覆住了伶舟的双眼:“折腾了这两日,你都没有休息好,早些睡吧。”
第四十四章
第二日早晨,韶宁和醒来时,发现床内侧的伶舟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中一惊,忙跳下床奔至门口,正撞上端着脸盆进来的万木。
“少爷,您可醒了呀?”万木道,“我看您睡得这么香,还在想要不要叫醒您呢。”
韶宁和张口便问:“伶舟呢?”
“他先去隔壁屋吃饭了。”
“……哦。”韶宁和面色一松,原来是虚惊一场。
万木突然盯着韶宁和的脸仔细瞧了瞧:“少爷,您这是……没睡好,还是睡过头了啊,怎么眼圈黑成了这样?”
韶宁和对着铜镜照了照,果然眼袋下染了两片阴影。
昨晚拒绝了伶舟之后,伶舟便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对自己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倒是他自己,满脑子纷乱思绪,混混沌沌地捱到天边微亮,才昏然睡去。
想起昨晚自己对伶舟说的那句话,韶宁和反复咀嚼,觉得并不算太过分,而伶舟所表现出来的安分顺从,也丝毫未见伤心难过的端倪,一切都很平静。
但是正因为一切都显得太平静了,韶宁和反而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恐慌,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如此胡思乱想着,韶宁和就着万木打来的水洗漱之后,便也往隔壁伙食房走去。
此时伙食房里有不少人正在吃早餐,除了伶舟,还有一帮子轮值完夜班的侍卫。
韶宁和一踏入房内,便看见几个比较健谈的侍卫正围着伶舟谈笑风生。他眉心微蹙,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旁侧一张桌子坐下,一边端起碗来喝粥,一边竖起了耳朵听那边几人谈话。
只听年纪较轻的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问:“伶舟,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别生气。”
伶舟很好脾气地笑:“问吧,我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