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皓川借着黑袍的遮挡乱转眼珠子,颇为新地发现修士们的拍卖会效率极高:全场除了那个主持人以外根本无人出声,大家都在用意念竞价,主持人也不报出买家编号,一件接一件的拍卖品被竞价买走。更重要的是隐私安全,在整个拍卖过程中,除非是竞价者跟买家故意显露身份,否则其他人很难判断出究竟有谁竞过价、谁又是最终的买家。
这样的拍卖会跟姜皓川想象中的情形差别极大,既没有衣着暴露的美女主持人,也没有激烈而具有煽动性的竞价气氛,甚至就连拍卖品的介绍都没有,比如说凝煞丹是个什么玩意儿?姜皓川之前从未听说过,直到东西被人买走了他也仍是一头雾水。
各色各类的丹药被快速拍走,场中的修士也是来来往往。姜皓川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对这种拍卖会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而且清晰地感受到了“低调是王道”的道理。
高调的人当然也是存在的,譬如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修士在竞价的时候狠狠地扫视了全场,结果……很遗憾,非但没人卖他面子,他想买的丹药反而被不断抬价、抬到了将近一万,气得那光头七窍生烟,最后愤愤地走了:他的表现在姜皓川看来简直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绝佳范例。
便在姜皓川围观看戏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个黑衣女子穿过门上的禁制来到了这个大厅里,她绝美的容颜光明正大地展露在外,吸引了包括姜皓川在内的不少人的目光,那赫然正是宁夜柔!
不动声色眼观六路的清和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宁夜柔,但他权当没看见,佯作关注着拍卖台。暗暗捏了捏姜皓川的手,清和好笑地发现对方的掌心里都冒出了冷汗来……其实他并不担心宁夜柔会陡然发难,就凭他们黑袍上的屏蔽法阵,除非宁夜柔盯准了他俩,专门使用意念来查探,否则基本没有暴露的危险。
况且清和还不了解宁夜柔吗?她就跟大多数的修真者们一样,都习惯于欺软怕硬。这拍卖会里隐藏的高手不知凡几,胡乱放出意念去查探别人的体貌跟修为是非常得罪人的,想象一下,假如有个元婴期修士断了手臂过来买药,他会乐意被同级的宁夜柔查探到这样狼狈的情状吗?所以柔姬绝不敢那样做。
随着拍卖的继续进行,姜皓川也逐渐不那么紧张了,宁夜柔确实是在观察场中的人,但也正如清和所料,她并没有使用意念感应,目光扫过他们俩好几次也没认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黑漆漆、直条条的,姜皓川又不会傻到把断臂露在外面,任她眼睛里盯出火来也没有用。
又过了一会儿,清和见时机也差不多了,正准备跟其他修士一起“平静”地退场,耳边却是巧之又巧地传来了一句“玄级断肢再生丹,底价三千”——
姜皓川瞥见宁夜柔眸光一亮,顿时心里一紧,然后他就听到竞价不断攀升,一下子就超过了五千、冲破了六千,压倒了七千又奔向了八千……这死妖妇居然恶意抬价,真是太坏太可恶太该死了!
这颗断肢再生丹的竞价以两三百的涨幅毫无停顿地冲到了九千,下一个竞价则是直蹿九千五,姜皓川跟清和贴得那么近,当然知道这个价就是清和报的:他守财奴的小心肝痛得滴血,恨不能让清和赶紧停止抬价,这都已经是两只手臂的价格了,何必呢?过几天再来买也不迟啊!
孰料就在清和报了九千五以后,那个木板脸居然静默了,一时间,姜皓川的脸都憋红了,他把脑袋歪在了清和的肩上,死死地忍住不看向宁夜柔那边,免得控制不住他的眼刀,有可能会被妖妇察觉;而清和则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过去,正好目睹了宁夜柔的好运值从5降到了1……哎,又喜闻乐见了。
在清和看来,灵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好运值只剩下1的柔姬喝口凉水都会塞牙,他从前的体会可深了,看她还能如何追杀他们?
“此件已……竞价一万。”木板脸的主持人在最后关头把那个“售”字吞了下去,报出了今日丹药的最高竞价。
姜皓川死死地攥住了清和握着玉牌的手,直至这颗断肢再生丹以一万块中品灵石的高价售出,他才稍微松了手,暗暗用余光去瞅宁夜柔——见那女人脸色铁青、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姜皓川顿觉一阵解气:能让妖妇白白亏钱,即使他还要多当几天残废也是高兴的;反之如果是清和花高价买下了这颗丹药,姜皓川即便顺利长出了新手臂也会郁闷很久的。
又拍了几颗丹药后,恰有两个黑袍修士携手离开大厅,宁夜柔迟疑了片刻,终于是转身跟上去了。暗呼好运的姜皓川吐出了一口长气之后,就心情轻松地蹭到清和的怀里吃豆腐去了。
谨慎地等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清和牵着他的福星出了丹药厅,然而不等姜皓川开口表达坑到妖妇的喜悦之情,清和又迅速地拉着福星走进了对面的灵矿厅——这一次,他们俩都回了头,就着门上逐渐隐去的波纹看到宁夜柔匆匆赶来,再次进入了丹药厅,完全没往对门瞧上一眼。
姜皓川不免心有余悸:幸好清和不止谨慎聪明、而且反应够快,否则他们就会给妖妇堵个正着!
“现在是时候离开了。”清和低低一笑,轻轻地说。姜皓川微微一愣,这才发现灵矿厅里的氛围跟之前的丹药厅完全不同,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吵吵嚷嚷,所以清和的话根本不会惹人注意。
好地转头一看,姜皓川愕然发现这灵矿厅里的修士可不是稀稀落落地各自站立在黑暗中,大厅处处明亮,所有人都紧围着中央的圆桌指指点点,主持人是个阳光型的年轻修士,他指着桌上的一块灰扑扑的矿石,语气十分热情地说:“这是一块金磷石,可以加入宝器之中隔绝念,底价两千,非常划算,大家还在等什么呢?”
“什么金磷石啊,你当我们眼睛瞎的,这明明是块银磷石,两百都不值,还两千呢,赶紧换下一件!”嗤笑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卖家说这是金磷石,它也确实比同等大小的银磷石要重一些……”主持人讪讪然地挠了挠头,迎着众人的质疑,勉勉强强地挤出了一句解释,然后底气不足地问:“真的没人要吗,那我就换下一件了?”
姜皓川目瞪口呆,不是为了这热闹得好似菜市场的气氛,而是因为他竟然接到了一个突发任务:前方有一件蒙尘的珍宝,请将其收入囊中……而任务奖励就是“该珍宝的鉴定信息”。
“等等,我出三千!”眼看着那块“珍宝”矿石就要被撤下了,姜皓川来不及跟清和解释就心急火燎地喊了一声。
全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各种目光纷纷投向姜皓川以及站在他身边、正准备跨出门去的清和,其中以充满恶意的目光居多,更有几道意念扫了过来,立时就要把两人的底细扫个清楚明白——所幸清和的反应依旧极快,一层淡红色的光芒瞬时将两人罩了起来,暂且挡下了第一波试探性的意念。
“少爷请不要闹了,”清和的语气中满含着无奈和包容,“我们是来给夫人买生辰礼物的……”
清和干脆利落的出手以及毫无破绽的语气将一个纨绔少爷的护卫演绎得入木三分,尤其是当他挡下所有的意念试探之后,“下意识”地把姜皓川护在他左侧偏后的位置,顿时就让场中的绝大多数人认可了他的“职业素养”,削减了许多敌意。
姜皓川知道他的冲动行为相当于暴露了练气期的修为,是很不妥当的。但是为了那个“蒙尘的珍宝”,再加上这好歹是在拍卖会场里、应该不至于闹出流血事件,所以他并没有按照清和的示意退出灵矿厅,而是用一种不讲理的少爷语气耍赖道:“母亲近来就喜欢玩石头,我看这一块就很不错,难道你要阻止我尽孝心?”
清和立即就领会到了福星非要得到那块矿石的心思,苦笑道:“属下岂敢。”说着他就以意念参与了竞价。“呃……竞价两千一。”由于主持人之前呆住了,所以那块所谓的金磷石还摆在圆桌上,自然也就可以竞价了。
“两千三。”某个在场的修士显然对“纨绔少爷”姜皓川很没好感,在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之后,就加入了竞价,想要这样做的还远不止他一个人。
姜皓川见此情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地指责”清和:“看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子,像什么话,我之前都说了三千了,你居然给我报两千一,要是被别人买走了母亲的生辰礼物,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清和微微垂头静默不语,继续竞价,却不是直接加到三千,而是……“竞价两千四。”主持人又有些呆滞了。不过清和的这种“无声抗议行为”显然很对那些刺头们的胃口,他们纷纷不再竞价,反而嘿笑道:“他帮你省下了六百,大方的少爷何不干脆赏给他?”
“此件已售,下一件。”在主持人喊出这句话以后,姜皓川就“恼羞成怒”地拂袖而去了,清和微微欠身示意后,便也沉默着跟了上去。灵矿厅里的修士们只略略猜测了一番这个纨绔少爷究竟是哪一家的,就把注意力转回到拍卖上,忽略了这个小小插曲,因为不同于正道是以高门大派为主,魔道向来是以散修高手以及修魔世家为尊,纨绔子弟到处都是,一点儿也不稀。
走廊上,姜皓川大步往前走了挺远,都快接近门口了,这才停下来等清和走到他身边,低声窃笑道:“我们真是太有默契了,东西拿到了吗?”
“离开拍卖场的时候统一交灵石取物,我们走这边。”清和带着姜皓川走到了另一处门厅,交还了编号玉牌、付清了灵石,又装好了那块灰扑扑的“金磷石”以后,两人就从另一扇门离开了——这是专供达成交易的修士离开的“安心门”,会直接将他们转移到平妖城里最热闹的几条大街之一,以尽量避免买家被跟踪和劫货。
事实上就在两人被转移走的时候,宁夜柔还真的就在拍卖场的入口那边守株待兔……不过她注定是连根兔子毛都捡不到的。
“虽然我本来也打算随便买样东西走安心门,但是这块破石头……小姜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清和将那块石头取了出来递给姜皓川,只见福星才将东西接到手里眼睛就亮了,于是清和便好地发问了:他是真的没看出这破石头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绝对的好东西,待会儿我再仔细告诉你。”姜皓川把宝贝装回了储物袋里,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回应道。
清和“噢”地一声挑了挑眉,“你是怎么发现并肯定的呢?”这才是真正的重点,关于福星的大秘密……这小子对本座的信任究竟达到哪一步了?
34
34、...
怎么发现宝贝的?姜皓川涌上头的热血顿时退了回去,捡到宝的兴奋笑意也凝固在了脸上,“这、这个嘛……”这真是一个犀利的问题!
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姜皓川也没能对清和的疑问做出合理的回应。他讪讪地闭上了嘴,想要偷偷地看看心上人的表情,结果却被你一层我一层的黑袍挡住了视线。纠结之下,姜皓川觉得他的心跳仿佛都凝滞了起来,连带着大脑也变成了一团浆糊,一个借口或是托辞也想不出来了。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清和的声音很平静,“每个人都有秘密,以后我不会再问这种问题让你为难。”
既心虚又气短,姜皓川讷讷地说:“你、你生我的气啦?”
清和依旧稳稳当当地牵着姜皓川的手,步伐的长短也没有半分改变,仿佛心情毫无波动,只听他语气淡淡地说:“至少你没有编谎话来骗我。”说着他就加快了脚步,拉着手心一个劲冒冷汗的福星走回了客栈,在这一路之上,他们都没有再作交谈。
待得他们回到了房间里,各自脱掉黑袍之后,姜皓川的脸色已经变得跟青菜差不多了,而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把蔫了的烂菜,软绵绵地爬上了床,把脑袋埋在了枕头里。其实姜皓川也知道,清和会有疑问是很正常的,因为他自己本来就不具备虑事周全、面面俱到的强大能力,与清和相处得越久,他就必然会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清和又不迟钝,怎么可能不疑惑呢?
只可惜姜皓川实在是没办法给清和解惑,一切关于系统和穿越的秘密,他是真的不能说,在这一点上,姜皓川是坚定而清醒的——那些秘密重如性命,正如同性命须得握在自己手里一般,最重大的秘密也只能藏在自己的心底,从始至终守口如瓶。
不过说谎更是万万不能够的,一旦开了这个头,将来肯定还需要更多的谎话来进行“补充说明”,一堆谎话搅来搅去、最后圆不回来,那他跟清和之间就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