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中的犹豫派大多抱着明哲保身的心思,虽然明知此事疑点重重,却又怕成王败寇,万一此时站错了队,丢官弃爵不说,项上人头恐怕都有危险。
挺太子派对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大加责骂,称其不忠不义,妄称周臣。可惜这些人大多是文臣清流,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对宫里的行事帮不上半点忙。
首府宰相魏子谏已是两朝老臣,素来德高望重。这种关键时刻,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发话。
“魏公,你倒是说句话呀!”有人心急火燎地要魏子谏拿主意。后者双眼微闭,两手插在袖中,一副在在的样子:“别急,且候着吧……”
首府宰相竟然是这种态度,挺太子派吃了瘪,气势便低了下去。犹有几人不肯同流合污,朗声道:“我辈书生出身,手无缚鸡之力,尚且知道忠君卫国,诸君羞也不羞?!”
说罢,这几人愤而入宫,竟是一副舍生取义的姿态。
魏子谏看在眼中,目露一丝赞赏,但很快又因为心中焦急再度闭上眼睛。他已派人拿着尚方宝剑前去京郊大营,若能顺利搬来救兵,宫中困局或有一解。怕只怕,时间来不及啊……
正在此时,远处马蹄声响若擂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百骑排山倒海般向宫门奔来,气势磅礴如惊涛骇浪。
那标志性的玄色衣装,统一的黑色骏马,令人一眼就认出来者的身份:“黑衣骑!”
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黑衣骑特立独行,素来不参与皇室纷争,此时却集结数百人之众……局势变化莫测,百官无不忐忑。
魏子谏定睛去看那领头之人,认出来是崔容,心下便是一松,暗道:有他在,拖上一阵子总是没问题了。
太子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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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侍卫在侧,连番应战之下,杨进还是渐渐不支。
杨禹看出他的疲态,心下欢喜,更加重了己方砝码:“若能取其头颅,赏黄金千量,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死士自不必说,不少策军也哄然应声——反正逼宫已是死罪,不如索性放手一搏,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一时间,情况急转直下,杨进身上压力骤增,思绪渐渐有些跟不上动作,只凭本能在继续战斗。
一名死士跃至半空,欲杀至身前。杨进已无多少精力近战,情急之下,他将手中之剑奋力掷出,将那人击杀在空中。
然而此时,他忽然间听到身侧传来利刃破空之声,转头看见又一支箭矢向他袭来。杨进想将其击落,但他手中已无剑。
情势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支箭从一侧陡然出现,正巧将威胁杨进的箭矢击落。
杨进侧头去看,只见周小石拉弓的臂膀还没有放下——黑衣骑终于到了!
而在清一色的玄衣黑马之间,一袭白袍的,正是崔容。此时他色肃穆,眼是少有的杀气腾腾。
隔着数十丈远,两人的目光交汇。杨进刚刚涌起的那种无路可退的焦躁突然缓解了。
他甚至微微勾起嘴角,用口型说道:“你来了。”
明知距离太远,崔容不可能看见,但杨进知道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想说什么。
骤逢大变,杨禹心绪剧烈起伏,脸色十分难看。
他用一手按着胸口,回头扫过森然而立的黑衣骑,胸中翻腾不已。
百密一疏,他竟然没有算到这一幕!杨禹心中愤恨,然而谁又能想到,先帝刚刚驾崩,杨进能这么快将黑衣骑握在手中?
策军固然威猛、人数占优,但黑衣骑却有以一当百之称,且多少代积威之下,又有谁不惧怕他们的名头!
一时间,双方又陷入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崔大人,”思索片刻,杨禹开口,“太子犯上作乱,意图不管,你却要与他同流合污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东西:“父皇留下手谕,我与策军按照圣旨行事,崔大人不顾满门性命,也要抗旨不遵吗?!”
崔容闻言,紧紧抿着唇,面上闪过怒意。
杨禹这般颠倒黑白,无耻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一时间崔容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禹见他置若罔闻动也不动,心知崔容不是一言半语可以摆平的,索性故意用嘲弄的语气说:“是了,我忘记崔大人与太子之间情谊不比旁人。不过,就算太子登基为王,崔大人难道还能做皇后不成?”
他语中之意令崔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连杨进也皱起眉头,立刻道:“四哥,这般下作的手段你也肯用,你这是慌不择路了。”
杨禹怒道:“杨进!你以为这区区数百人便能扭转乾坤?我有父皇手谕在手,你罪无可赦,还不束手就擒,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也能留你性命!”
“四哥好像说错了,通敌叛国、杀兄弑父的人是你。”杨进道:“现下还要加上一条假传圣旨。”
杨禹露出轻蔑的笑容:“杨进,你在这里说了半日,却不见一点证据,你当我是来斗嘴的?”
杨进叹了一声:“你要证据,我便给你证据吧。”
闻言,杨禹终于变了脸色。
第九十二章、天网恢恢
距离长安城门三十里外的京郊大营,此时灯火通明、井然有序,显然宫内巨变的消息还没有传至此处。
将军尉迟渊正在四处巡视,自他大哥尉迟璋战死之后,尉迟渊数年不得志,只能在策军里做一名校尉。直到杨进数年前监国时,他才因为大哥的战功被提拔为京郊大营的将军。
他并非因为军功升迁,因此初至此处时,尉迟渊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好在经过这么多年实打实的相处,全营上下已经对他十分信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