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少说两句,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崔容拉了他一把。
张仪四下看看,邻近有几个进士对他怒目而视,于是悻悻闭嘴。
待所有人介绍完毕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在张仪的期盼下,堂吏终于高声唱道:“无客!”
进士和宰相们相对长揖后,谢恩的仪式终于正式完成,宴会才算正式开始,气氛终于开始活络。
这样的宴会,主要目的其实还是交际。春风得意的进士们端着酒杯,拜谢座主同僚,吟诗论赋,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求被伯乐相中,许一个光明似锦的前程。
崔容不善此道,但他不想太清高抢眼,也就随大流尽力迎合。
宴会直到午后才散去,崔容喝了酒,略有醉意,他怕路上有失仪态,只得唤宝儿雇了轿子。
刚回府,崔容听见一个尖刻的声音传来:“哟,容哥儿真是一步登天,见着嫡母也不问安。”
崔容心中一沉。
自从那日放榜之后,陈氏就像疯了一样,坚定地认为是崔容偷了原本属于崔世卓的进士名号。虽然在崔怀德的压制下,她不敢生出大事端,却处处用言语刁难。
明知如此,崔容还是不得不恭敬地行了个礼,叫声:“母亲安好。”
陈氏眼怨毒地盯着崔容,口中道:“容哥儿中了进士,架子大了,我可不敢当你一声母亲。”
“儿子不敢。”崔容立刻道:“实在是吃了酒,天色昏暗,一时不察。”
他不想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只能在言语上诸多忍让。
但陈氏并不肯就此放过,她行至崔容面前,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当了宰相,也得跪下叫我一声嫡母,何况现在不过是个没品没级的进士。”
说罢,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崔容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动怒,色间若有所思。
第二十九章、 流言四起
陈氏虽然令人厌恶,那句话说的却不假。只要崔容还是崔府庶子,他就不得不低陈氏和崔世卓一头。
崔容现在没品没级,进士及第,不过是取得出身资格,任何闪失都有可能让他打回原形,只有等通过了吏部的关试,取得关牒,才能得到进吏部参加铨选授官的资格,算是步上仕途。
关试并不难,只要没有大的过失,人人都能通过,关键在于吏部授官的结果——这里面大有玄机。
朝堂上各派势力盘根错节争斗不休,也难免影响到新进士授官。有关系门路的,自然使尽浑身解数某一个好出路,那些出身寒门无人可依的,大多被外放到贫瘠的州县。
好在包括崔容在内,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甲前十的进士,均由承乾帝亲自决定去向。除此之外,入得皇帝青眼的,也能享此殊荣。
承乾帝下了敕令,四月三十那日在曲江之滨大宴新进士,这关试后的皇家宴会,被进士们称为“关宴”,是决定他们前途的最重要的宴会之一。
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其南建有皇家园林芙蓉园,西即杏园、慈恩寺,自古以来就是长安的游览胜地。
相比谢恩宴,关宴尤为风雅,盛况堪比古籍中记载的那些宴会——“四海之内,水陆之珍,靡不毕备”,甚至还请了教坊乐队于江畔演奏雅乐,聊以助兴。
进士们去了拘谨,拿出名士般放浪形骸的模样,流觞曲水、吟诗作赋,有醉者披散头发,以筷子敲击酒杯,和乐作歌。
宴毕,意犹未尽的进士们结伴泛舟于曲江之上。
一时间,曲江上充满了欢声笑语,甚至不乏浪漫多情的书生,大胆地向路过的仕女们表达爱意,又被人以诗文记录,成就一段佳话。
此间种种,无不给曲江靡艳浮华的色彩上又增添了浓重的一笔。
在张仪的鼓动下,崔容、李玉堂以及其他几名同窗出身的进士也雇了一条小船,在徐徐春风中顺江而下,好不惬意。
有一人忽然问:“诸位去向可定了?”
这句话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纷纷议论起各自去向问题来。
大部分人已经得了吏部的荐贴,这些人都是长安城官宦世家出身,因此大多仍旧留在长安,只有一人被遣往洛阳。
崔容和李玉堂都摇摇头,他们要等承乾帝亲授,关试结束不过几日,还未见宫里有圣旨传出。
杜仲叹道:“时也命也,吏部送了荐贴,举荐我做朝议郎。”
朝议郎是正六品的散官,众人都知道杜仲一心想入太医院,这才选了明经科,他没料到最后是这结果,所以才显得郁闷非常。
闻言张仪苦着脸道:“你好歹算定了,也不知我被会被授往何处。”
与众人不同,他倒十分想离开长安,只是碍于父亲张尚书,估计没什么希望。
说着船上的几人都有些沉默。
关宴之后,这一批的新进士们便要各奔东西了。已被授了官职的,要立刻前往各州县走马上任,而还未授官的,只有留在长安继续满怀忐忑地等待。
崔容心中早有打算,但他无门无路,不知是否能心想事成,因此并没有做声。
“泰安,大伙儿说要一起去大雁塔题名,你们几个可要一起?”不远处的船上,有那日在酒家遇到的进士挥手道。
张仪立刻吵嚷着要去,有些伤感的气氛便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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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官之事还未尘埃落定,长安城里有姑娘待字闺中的人家就早早打起新科进士的主意。
状元年过三十,满脸络腮胡,家中已有妻室儿女,自然而然被排出在外;其余上至榜眼探花、下至三甲及第者,只要尚无妻室、年纪相当的,都被他们暗中来来回回地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