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不客气地往旁边红木椅上一坐,架起腿,一付静候的模样。
顾适看了看荣思城,他跟这个父亲自小就不在一起,这些时间又因为常凡和常鑫集团的闹得不愉快,一时间,顾适也不知道怎么劝常浩生才好。
“常世伯,今天是我妈的重要日子,你有什么话改天再来谈。小侄一定请家父见你一面。”荣思城平静中不失礼节,微欠身道。
“思城,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今天我就要见荣正东一面,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不见,就在这住下了。”
“你,你这无赖!”许秀蕊气急地指着他骂:“你以为荣家是什么地方,任你在这里撒野,亏你还是个堂堂常鑫总裁,呸,我看跟街上流氓无赖汉有何差别!?”
常浩生脸部抽动几下,一抹恨意跃上双目,他噌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许秀蕊,“你这个三流模特的女人,别以为这里是荣家我不敢动手,再说一句当心我不给你留面子!”
“你,你敢!”许秀蕊尖着嗓子叫道。
“够了!有什么话,请常总进来说吧。”
气如宏钟的声音从最里边的走廊传来,众人回头,竟是久?露面的荣正东,多日没见,他面色如故,眼中波澜不惊,环顾众人一圈后,兀自往走廊尽头走去,许秀蕊好不容易见着他,便连哭带闹地跟上去。
“老爷,你可算出来了,他们都不待见我,启城又被大少爷关在素园里,我,我这孤苦的命啊!”
“行了!你回房去,这几天少出来闹腾!”荣正东一声震吼,惊得整座大厅瞬时寂静,许秀蕊怔怔地看着他,半响说不出话来,常浩生经过她身边,冷哼一声,尔后对身后的保镖道:“我跟荣老有话要谈,你们在外头等着就行了。”
看着他们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顾适不无担心地道:“你说,他们进去要谈什么呢?”
荣思城紧了紧他的手,“不用担心,他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再怎么冲动也不是闹大。”遣散各人后,诺大的厅里就留下荣思城和顾适两人。
荣思城怕他累着,便搂他进怀里,躬身揉了揉他的膝盖,心疼道:“你累了吧,这是荣家的事,你不必跟着我跪。”
顾适倒没所谓,他稍稍坐在地上的软垫上休息会,笑着回道:“没事,其实说来我差不多成了荣家的人。”
荣思城略怔,旋即忍不住大笑,这一笑一闹间,原本压抑的心情顿时释放了许多,顾适见他展颜便逗他,“你笑什么,我有说错吗?”
“没有没有,你可算说到点子上了。没错,你是荣家的人,我怎么忘了呢?”荣思城眯眸浅笑,他也坐在垫子上望着顾适,眉里眼里尽是深情,“我们的荷兰之行什么时候再继续?你还欠我一个诺言,我等着呢。”
顾适微思,“可现在你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不好离开吧,再过些时候看看。”他说着,抬起手冲荣思城晃晃,“反正戒指都戴上了,你还怕我跑了?”
荣思城搂着他轻笑,俯身凑近轻轻一吻,“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无论你跑到哪里,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顾适轻捋着他的黑发,对着那双黑如墨夜般的眸子,道:“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没有什么可以难处可以再阻止我们。”
他的手指穿过荣思城的黑发,每一根都那样黑而坚韧,发中旋如细流蜿蜒,一如它的主人,顾适微笑着贴近他,两两相靠,跪坐在暖和的地垫上,大厅烟雾朦胧,唯有两人的身影紧紧偎在一起,清晰动人。
荣正东不知道跟常浩生谈了什么,常浩生离开时戴着墨镜,疾步悄然的离开荣家大宅,荣正东则再没有再出翠静园,许秀蕊因他临时那一声怒吼,气焰收敛许多,也躲在房里不露面。
一夜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第二天清晨,顾适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宽长宽实的鹿绒地毯上,身上铺盖着荣思城的黑色大衣,而荣思城仍跪坐在灵前,一夜未眠,脸上青胡渣若隐若现,面现疲惫憔悴,唯有双眸仍炯炯发亮。
他见顾适醒了,便轻哑着声道:“你先去洗漱一下,我已经叫人准备好早餐了。”
顾适见他这样心疼地站在他身后,细细揉着他双额,“时间到了吧,你要不先去睡,这里我看着。”
荣思城摇了摇头,掌心抚上他手背,“我再守一会,今天要将母亲送出荣家大门,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今天怕是不得闲了。”
顾适默默无声,这时,他的手机又响起一声刺耳的信息提示音,顾适眼皮跳了跳,短信上写着:顾总,别忘了今晚的城西之约。
荣家祖上显赫多年,到了现代也是遗留下不少规矩,一整天的吹吹打打,各种仪式不断,好在荣家还有些个老管事,荣正东不出面,则由那几个老管事负责这些碎事,荣思城折腾了一天也是疲惫不堪,但他更痛苦却不是这些,丧母的悲伤将他平日里的冷凛尽数隐去,白雪飘渺的天地间,他一袭黑衣袂袂飞舞,刹那间令人生出孤单寂零的怜悯。
顾适一直尽力陪在他身边,待人都散去时,诺大的厅里只有他站在荣思城身后,紧紧握着他的手,荣思城靠坐在皮椅上,支着额头,微微合着眼,心力交悴的面容尚透着一丝硬气。
手机提示音又再次响起,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尤为令人心悚,顾适忙掏出手机,匆匆一眼就知道上面写什么,“顾总,最后一次提醒你,今晚十二点整,城西第九号废弃仓库,一个人来,不要想着报警,那是自毁人亡。”
荣思城见他心不定,便侧头问他:“是公司的事?还是常家的?”
顾适勉强抿唇一笑,收好手机,随口道:“都不是,一些无聊的垃圾信息,没什么可看的。”
顿了会,他突然倾身淡淡地道:“常凡出来了,你知道吗?”
荣思城闻言,眼中光华只跳跃了一下,便不见踪迹,他同样淡然回道:“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当初搜集证据时就发现证据不足说服力,里头疑团重重,我不是帮他,只是事实上常凡并不是凶手。”
“那么会是谁呢?”顾适蹙眉,不是常凡,那又是谁在策划这起车祸,难道真的只是个意外?这不可能,从短信中所见,明显对方就是要挟自己,而妈妈和哥哥肯定在那人手上。
他心乱如麻,一筹莫展,但在这个时候他不想给荣思城带来任何麻烦,今晚十二点的约,必定是自己一人亲自去。
从荣家大宅到城西需要近四十分钟的时间,顾适在荣思城睡后,一个人静悄悄地出了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他一个人开着车飞快驶向城西。
城西是f城老城区里的工业区,大多数已经荒弃,遗留下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旧仓库,因为曾经是工业区的原因,这里连拾荒的贫民都不愿栖身,走进区内,一股混杂着汽油和腐味的气息拂面而来。
顾适将衣领竖起挡住口鼻疾步走进工业区内,在一排排歪扭的钢板仓库间仔细寻找第九号仓库。
没费多少时间,眼前出现了一间较大空旷的旧仓库,顾适抬头在黑暗中打量了一遍这座旧仓库后,就毫不迟疑的走进去。
仓库没有门,是完全的敞开式,他走进去时,突然整座仓库灯光大亮,顾适被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惊得眯住双眼,有人从高处冷冷地轻笑:“顾总,你可真准时,不过我的时间也不多,就给你半个小时,在这半小时里,你要按我说的去做。”
顾适放下挡眼睛的手,顺声望去,只见仓库分为两层,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对着二层的位置,而站在那上面的人至少十多个,有男有女,令他惊的是,为首一位容貌娇丽的女子竟是自己的表妹兰珠,她身边的男人不用看也认出是那晚旧街上的男人。
“怎么会是你,兰珠?”顾适惊诧地指着她,“你就是车祸的?手?!”
兰珠闻言大笑,“我怎么可能会干那种事,不过呢,这是我一个客人的事,我不过只是帮她做了而已,顾总,呃不,我还是叫你顾适吧,你今非昔比了,但你别忘了你欠我们顾家的人情还没还呢,你不会忘了你还有个赌徒老爸吧。”
说着,她媚眼往后一瞟,马上有人推出个衣衫寒骖的中年男人出来,顾适看到这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过了,顾之中的事与我无关,你们想把他怎么样随你的便!”
“是吗?你可以不管你这个爸,那你妈呢?她可舍不得啊。”兰珠手一扬,身后男人自动分出一条道,顾适眼睛不由睁大了,是妈妈和哥哥,他激动地叫道:“你放了他们,他们跟这个赌徒已经没关系了!”
“小适!”陈静莲一见到他就扑跪在地上,她双手被束着,头发凌乱不堪,半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道:“小适,他到底是养你二十多年的爸,虽然顾之中是个赌棍,但你能不能看在他养了你二十多年的份上,救救他好不好?”
顾枫见母亲这样,又气又急,抢着道:“妈,救这种人干什么?他欠了人家一屁股的债,我们还了一笔又一笔,这样帮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且小适已经跟他了结一笔钱,凭什么还要帮他,妈,你也不要再管这男人,就算他是我爸我也不会帮他。小适,这事不是叫你别管吗?你来这干嘛,赶紧回去!”
顾之中一听顾枫的话,脸上惊惶失措,忙趴着对顾适求道:“小适,我虽然不是你亲生父亲,到底也养了你二十多年,你,你不能真丢下我不管啊,你表妹兰珠居然想我的命,这个臭女人,我们顾家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小适,你从小心就善,你不会看着爸爸我就这样被她们搞死吧?”
不等顾适回答,兰珠不屑地“呸”了一声,“谁没良心,顾之中,你自己算算你这几十年来从顾家各个亲戚家里骗走了多少钱,进了多少次牢子都是我们家把你给捞出来的,要不是我爸妈还念着那一丝半点的亲情,你早横尸街道了,哼,你说你窝不窝囊,一把年纪的人手里拿着那两分钱到处赌,这次你从我家里又骗了我爸三十万,被澳门黑帮的人追债,居然敢躲到我家里,害我爸妈被人砍伤,还得我找人摆平,你说我要你这种亲戚做什么?早死早超生!”